斯特劳森从50年代发表《个体》(Individuals,1959)一书引人瞩目地提出所谓描述的形而上学(descriptive metaphysics),中经50年代结合康德对经验的普遍必然结构的探讨全面地阐发人类思想中最一般的概念图式(concept scheme),再到晚年定论《分析和形而上学》(Anal-ysis and Metaphysics,1992),形成将本体论、逻辑学和认识论的三重奏作为探索思想的基本结构的三个不可或缺的方面的哲学图像,构成了他长达半个多世纪的哲学生涯的发展主线。 一 本体论的复兴是本世纪50年代后当代分析哲学发展中的十分引人注目的现象。如果说奎因(W.O.Quine)是在经历了逻辑实证主义的反形而上学思潮后恢复本体论研究的先驱人物,那么,斯特劳森则可以说是分析哲学中本体论复兴运动的中坚和关键性人物(注:根据黑格尔转述的沃尔夫的定义,本体论即是抽象的形而上学。不管人们是否接受沃尔夫的本体论定义,对本体论是形而上学的核心和主要内容这一点则少有异议,本文互换地使用“本体论”和“形而上学”。)。 斯特劳森提出,形而上学有两种类型,一种是描述的形而上学,另一种是修正的形而上学(revisionary metaphysics),“描述的形而上学满足于描述我们关于世界的思想的现实结构,而修正的形而上学则关心产生一个更好的结构。”(注:P.F.Strawson:Individuals,Methuen.1959;P.9。)换句话说,描述的形而上学试图说明世界和作为世界一部分并以某些方式与之相关联的人类的必然性特征,也即从世界和人类之间存在的某种关系出发说明两者必然会是什么样子。斯特劳森把亚里士多德和康德当作描述的形而上学的先驱;修正的形而上学则认为只有满足某些标准的事物才是真实的,结果就引出了现象和实在的不同领域的区分,莱布尼茨、笛卡尔和贝克莱是这种形而上学的代表人物。 斯特劳森强调,描述的形而上学据以重构的材料是未经提炼的平常东西(commonplaces),它们是最精致复杂的人类的概念工具的不可缺少的核心,描述的形而上学主要关心的正是这些东西,它们的相互联系和它们形成的结构。因此,描述的形而上学与哲学分析、逻辑分析和概念分析的区别“不在于它的目的方面,而在于它的范围和普遍性方面。描述的形而上学的目的在于描述出我们的概念结构的最一般特征,而不能仅仅局限于一种比较有限的和局部的概念研究”(注:P.F.Strawson:Individuals,Methuen.1959;P.9。)。 这就是说,描述的形而上学的任务并不在于对日常使用的范畴和语词的规则作出解释,而在于揭示和探索作为整体的日常语言的基本结构。进而言之,描述的形而上学并不一定要局限于传统的形而上学中已经认识到的范畴,其准则应当是,排除对于什么样的概念在这样的结构中占据基础地位的任何先见,径直去研究我们所发现的日常语言的结构。在这样的研究中,自然要关注被我们的功能性语言的语法所刻划的细微差别并服从在人们之间进行经验和信息交流的普遍需要的指导。 深入地看,斯特劳森对描述的形而上学的探索是以对殊相的识别(identifying)活动作为出发点的,在斯特劳森看来,能够对一个给定类型的殊相进行识别是将这个类型的殊相包含在我们的本体论中的必要条件。如果有人宣称承认某一种类的特殊事物存在并能对其成员加以谈论,但同时又说我们中的任何一个人在原则上不可能使其他人明白这一类中的哪一个成员是我们正在谈论的,这将是无意义的。斯特劳森从识别的依赖关系来论证各种不同的殊相在我们日常议论所承诺的本体论中的优先性秩序。在他看来,“物体”(material bodies)和“人”(persons)这两种范畴在我们的概念图式中占有特殊的位置,即它们是所谓基本殊相(basic particulars),基本殊相可以不依赖于对其他殊相的指称而得到识别或再识别,而对其他殊相的识别或再识别则需依赖基本殊相。 具体来说,从识别的依赖关系而言物体是基本殊相的主张,是与斯特劳森认为空间-时间系统一旦和占据它的事物相分离就不再存在这一论题紧密相联的。斯特劳森反对康德的时空观,在他看来,谈论时空即是谈论特殊事项和事件在时间和空间上的关系,所谓空-时关系无非就是那些事物之间的关系(注:B.Magge:Conversation with Peter Str-awson,in B.Magge (ed.):Modern British Philosophy,New York,1971.P.122.)。因此,如果我们要问是什么组成了空-时框架,我们必然还是要回到组成这一框架的对象上去,而且我们会发现只有那些“能够在时间中持存的三维客体”才能组成这一框架,物体由于其一维时间和三维空间的结构刚好是组成我们在殊相的识别中实际使用的框架的唯一的候选者。而人是另一种基本殊相的理由在于对所谓“私人殊相”(private particulars),即知觉、心理事件和感觉材料的识别是依赖于对人的识别的。在这里,斯特劳森超越了英国传统经验论哲学以个人自己的经验作为基本殊相和把知觉作为认识论分析的基础的思想,在他看来,这类经验的个别化原理要依赖于它们所归属的人的同一性,因为对私人殊相的识别要依赖于对人的识别指称。(注:P.F.Strawson:Individuals,Methuen.1959;P.4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