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旧称十里洋场,是外国人心目中的“冒险家乐园”。1937年11月12日,上海沦陷,英法租界处于日军四面包围之中,成为孤岛。1941年12月8日太平洋战争爆发,日军占领上海英法租界,孤岛不复存在。孤岛这个词,不知何人首先提出,从华军撤退后,就广泛使用起来,报纸上经常出现孤岛通讯、孤岛杂讯、孤岛见闻、孤岛文化、孤岛教育、孤岛遐想、孤岛天堂等标题。人们在通信和文章中,也使用这个词。 租界向来被视为永远安全的乐土。事实上,既不安全,也不是乐土。 租界当局宣称自己是中立的,实际上,它的所作所为都是顺从日本的意旨。对日本的各种要求,虽也有所不满,但最终还是作出了让步。 1937年11月13日,英文《泰晤士报》就刊出租界工部局总裁费信悙的谈话说,“工部局当以全力维护租界之中立地位;同时,吾人亦须将激烈团体使之入优美之秩序,其中尤以各种反日宣传品为尤甚”。随后工部局发出布告说,凡是妨害武装军队(指日军)的人,都要移交给被妨害的武装军队,以此来保护日军的横行,镇压中国人民的抗日活动。文化界是日军首先注意的对象。日军曾开出40余人的黑名单,要工部局加以逮捕。工部局屈从日方,屡次警告华文报纸,称此时此地不应刺激日人过甚,否则将给予停刊一星期或一个月,乃至吊销执照处分。 1937年12月13日晚,日方报道部即直接发出通知,一方面,从12月15日起,未经检查的新闻一概不许刊登;另一方面,各报要与检查所合作,替日方推行新闻政策。上海日报公会接到通知,立即召开会议讨论对策,一致决定不送报去日方检查,如果因此而被施加压力,便一致停刊对付之。《大公报》、《申报》于12月15日毅然停刊,移其事业于内地。《民国日报》、《时事新报》等也停刊了。浦东出版的《新浦东》、《浦东星报》、《浦东评论》等也遭到同样的命运。《大公报》在最后一天发表了停刊宣言,题为《暂别上海读者》,全文正气凛然,其中讲道:我们“有一个牢固的信条,便是:我们是中国人,办的是中国报,一不投降,二不受辱。哪一天环境上不允许中国人在这里办中国报了,便称是我们为上海三百万同胞服务到了暂时的最后一天。……”(注:《大公报》1937年12月15日。)可是,《新闻报》、《时报》破坏了日报公会的决议案,每天送两份报纸去接受检查。该报的进步记者陆诒在“八一三”后就脱离该报,赴前线采访;老编辑郭步陶等愤而辞职,宁愿失业而保持了民族气节。而该报经理汪伯奇兄弟二人,却认为各报停刊,《新闻报》独出可以盈利百倍。但是,《新闻报》却为人们所唾弃,由销数6万余份骤降为3万份左右。1938年1月28日,该报馆还尝到了炸弹的警告。 日本驻沪陆海军当局及其驻上海总领事三浦访问工部局时,向总董樊克令提出,要肃清公共租界内的抗日分子,扩充工部局日警势力,在租界内实行大检查。日军还要求搜查各书局,禁止升中华民国国旗,保护汉奸组织等。这些工部局都满足了日方的要求。工部局特别探员、政治探员会同日方便衣队人员10余人,分头在四马路各书店及杂志公司搜阅各种书籍。上海杂志公司等店代售《日本间谍》一书,全数被搜去,其它各种杂志则各取一二本。由谢晋元率领的四行孤军撤至租界时原先租界答应停留十日左右,但后来对其加以种种限制,等于扣留起来。孤军400余人每天坚持高升国旗,英国人带着几卡车白俄巡警,包围营房,冲进升旗现场,要将旗杆锯掉,双方展开搏斗,互有伤亡,但国旗从此不能升了。至于汉奸组织则利用租界为据点大摇大摆地展开他们的卖国活动。 由于日军的封锁和包围,孤岛的生活也很困难,吃和住成了最大的问题。“八一三”之后,四方人口麋集于租界,外埠沦陷区的商人,亦多来沪开设新店。后来犹太人在欧洲遭到希特勒迫害,也移民于此。这使孤岛人口骤增至420余万之众。原先空闲多年的房屋,这时都住满了人。新涌进来的江浙难民,许多人就露宿街头。房地产由此也热了起来。 由于缺米,米价大涨,贩运米粮的商家因此大发其财。而绝大多数人生活极为困难。许许多多的难民都是以上海为暂时的避难处。他们不从事任何一业的生产,因战争延长,他们的财力随着每天生活的支出,渐渐地拮据起来,最后的出路就是典当东西。上海的一般市民也都在穷困中挣扎着。他们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典当变卖,以维持生计。故孤岛的典当业畸形发展起来。1938年11月有350家当铺,日本人和俄国人也开设了几家当铺。 人们的正常生活脱离了轨道,一些反常现象出现了。租界内的旅馆业、饮食业、跳舞厅和其它娱乐场所特别繁荣,舞厅原来不过10家,猛然增到27家,其中22家在公共租界,其余在法租界。幻瓜在《今日的上海》一文中讲:“电影院和舞场又兴旺起来,一部分的人们大概忘记了‘国难’两字了”。(注:《大公报》,1938年1月21日。)京戏院的生意也好到了极点,越剧也是这时在孤岛崛起的。以电影院所公演的电影来说,荒谬的“神怪”、无稽的“鬼魂”、低级的淫欲,可以说占主导地位。舞场则终宵达旦,纸醉金迷,有青春少年,也有龙钟老者,蹀躞婆娑其中。 人们的思想是很混乱的,日本人、汉奸、亲日派大造谣言,散布中国必败的谬论。一些无耻的文人,也出来为敌人颂扬功德,如刘敏中的《平宋录》,公开为日军唱赞歌。也有的人抗战开始时曾站在抗战营垒,南京失守后,即摇身一变,为虎作伥。街头巷尾似乎都有政论家,他们发出许多奇想,有的已超出敌人的阴谋之上。要想对中日战争进程获得正确的了解已不可能。内地的报纸刊物都是违禁品,一旦搜出,便凶多吉少。汉口出版的《大公报》和汉口、香港出版的《申报》,如进入孤岛,就成为珍品。人们小心翼翼地你传给我,我传给你。日本军部办了《新申报》,一切为日方张目;《生活日报》、《神州日报》、《晶报》等报的基调是“宣传‘和平’,主张‘亲善’,反对再作‘无谓的牺牲’,以悲天悯人的腔调,唱着投降的曲子”。(注:徐铸成:《报海旧闻》,第26页,上海人民出版社1981年版。)唯一能报导真实情况的是英文《大美晚报》和《华美晚报》,因不受检查,销路大增。1937年12月22日,《大美晚报》揭发了日军在南京的兽行后,更是得到大众的拥护。隔了两天,《字林西报》也不得不登载了同样的消息,《泰晤士报》则始终一字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