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泽东一生关注韩愈诗文 韩愈(768—824),字退之,河南河阳(今孟县)人,祖籍昌黎。自幼勤奋好学,25岁中进士,29岁始登仕途,历任汴州观察推官、四门博士、监察御史等职。贞元末年,因上疏请求减免灾民赋役,贬阳山令。宪宗元和十二年(817),曾随斐度平定淮西藩镇吴元济之乱, 迁刑部侍郎。后因谏迎佛骨,触怒宪宗,贬为潮州刺史。穆宗即位后,奉诏回京,官至吏部侍郎,享年57岁。卒谥文,因又称韩文公。 韩愈是唐代古文运动的倡导者和领袖。他推崇儒学、排斥佛老;提倡散体,反对六朝以来的骈偶文风。他的散文继承和发展了先秦两汉以来的优秀传统,内容丰富,形式多样,结构严谨,说理透辟,语言精炼,文风雄奇奔放,被列为唐宋八大家之首。他的诗歌也气势磅礴,笔力雄健,想象奇异,自成一格。著有《韩昌黎集》。其散文和诗歌,对当世和后代均产生过重大影响。 青年时代,毛泽东就熟读韩愈的著作。在湘乡东山高等小学读书时,毛泽东喜欢梁启超的文章,并学梁启超的文笔作文。到长沙求学期间,他的国文老师袁仲谦(前清举人)不喜欢梁启超文体,他要求学生写桐城派古文。在这种情况下,毛泽东不得不改变自己的爱好,去钻研韩的著作,改写古文。毛泽东仔细阅读了二十多册的《韩昌黎全集》,并认真地写了读书笔记。他1913年10月至12月所写的《讲堂录》,后面部分主要是读韩愈著作的笔记。其中,涉及韩愈的作品有:《浑州溪堂诗并序》、《猫相乳》、《元和圣德诗并序》、《改葬服仪》、《谏臣论》、《复志赋》、《感二鸟赋》、《闲已赋》、《答李翱书》、《与于襄阳书》等十多篇。毛泽东赞成袁仲谦的“四多”(即多读、多写、多想、多问)及“文章妙来无过熟”的学习方法,并努力付之于实践,能背诵许多韩愈诗文,他很快就改变了文风,写得一手很出色的古文。1936年毛泽东在陕北跟斯诺谈话时,还特别提到:“学校里有一个国文老师,学生给他起了个‘袁大胡子’的外号。他嘲笑我的文章,说它是新闻记者的手笔。他看不起我视为楷模的梁启超,认为他是一个半通不通的人。我不得不改变我的文风,去钻研韩愈的文章,学会了古文的措词。所以,多亏袁大胡子,今天我如果需要的话,仍然能够写出一篇过得去的古文。” 新中国成立以后,毛泽东继续阅读韩愈著作。1965年8月, 他让工作人员替他找来《韩昌黎全集》,认真研读之。据不完全统计,仅他圈阅的韩诗就达12篇之多。它们是《山石》、《八月十五夜赠张功曹》、《谒衡岳庙遂宿岳寺题门楼》、《石鼓歌》、《奉和库部卢四兄曹长元日朝回》、《听颖师弹琴》、《次潼关先寄张十二阁老》、《左迁至蓝关示侄孙湘》、《晚次宣溪辱韶州张端公使君惠书叙别酬以绝句二章(其一)》、《符读书城南》、《南山诗》、《调张籍》等。其中,毛泽东手书过的有三首,即:《石鼓歌》、《次潼关先寄张十二阁老》、《晚次宣溪辱韶州张端公使君惠书叙别酬以绝句二章(其一)》。毛泽东阅读《新唐书·李汉传》时,看到叙述李汉“少事韩愈,通古文,属韩文,辞雄蔚,为人刚略,类愈。愈爱重,以子妻之”;便在这段文字旁批注道:“韩愈文集,为李汉编集得全,欧阳修得之于随县,因以流传,厥功伟哉。”这段话体现了毛泽东对韩愈的崇高评价:李汉因编韩愈文集编得全,欧阳修使其得以流传,便“厥功伟哉”;而韩愈作为文集的作者,岂不更加“厥功伟哉”吗?1965年7月, 毛泽东在致陈毅的信中谈到:“韩愈以文为诗;有些人说他完全不知诗,则未免太过”。毛泽东比较全面地评价了韩愈诗歌的功过得失,他既指出了韩“以文为诗”的缺点,又纠正了一些人对其诗否定过多的偏颇。 1973年出现了“评法批儒”运动,一些报刊把韩愈视为儒家的忠实信徒,将其说得一无是处。1975年8月2日,文学史家刘大杰给毛泽东写信,提出了韩愈思想的复杂性和矛盾性。他说:“韩以道统自居,鼓吹天命,固然要严加批判。但细读韩集,其思想中确存在着矛盾。”其诸多作品“都与儒家思想不合,而倾向于法家。再加以他的散文技巧,……如果全部加以否定,似非所宜。”毛泽东1976年2月12 日复信刘大杰说:“我同意你对韩愈的意见,一分为二为宜。” 从青年到老年,毛泽东一直关注着韩愈的诗文。除研读之外,他还在自己的诗词作品中,在自己的论文中,都点化或引用过韩愈的不少诗文,将古代文化遗产转化为现代的文化财富,使其放射出异样的光彩,为批判地继承古代文化遗产树立了光辉的榜样。 对韩愈诗歌的评价和承继 自古以来,对韩愈诗歌的评价就存在着尖锐的分歧。褒之者有之:唐人司空图《题柳集后》云,“韩吏部诗歌累百篇,而驱驾气势,若掀雷抉电,撑扶于天地之间。”宋人魏庆之《诗人玉屑》说,“东坡云……诗之美者莫如韩退之”。清人叶燮《原诗》评曰,“唐诗为八代以来一大变,韩愈为唐诗之一大变,其力大,其思雄,崛起特为鼻祖,宋之苏、梅、欧、苏、王、黄皆愈为之发其端,可谓极盛。”至本世纪五十年代,仍有认为其诗为空前绝后者。贬韩诗者也有之:宋人陈师道《后山诗话》云,“诗文各有体,韩以文为诗,杜以诗为文,故不工尔。”又说,“退之于诗,本无解处。”明人王世贞《艺苑卮言》也说,“韩退之于诗本无所解,宋人呼为大家,直是势利。”清人王夫之《姜斋诗话》言,“若韩退之以险韵、奇字、古句、方言衿其豆辏之巧,巧诚巧矣,而于心情兴会一无所涉,适可为酒令而已。” 以上两种评论,各走极端,都有一定的片面性。毛泽东对韩愈的诗篇进行了实事求是地一分为二地全面分析。他在给陈毅谈诗的一封信中指出:“又诗要用形象思维,不能如散文那样直说,所以比、兴两法是不能不用的。赋也可以用,如杜甫《北征》,可谓‘敷陈共事而直言之也’,然其中亦有比、兴。‘比者,以彼物比此物也’,‘兴者,先言他物以引起所咏之词也’。韩愈以文为诗;有些人说他完全不知诗,则未免太过,如《山石》、《衡岳》、《八月十五酬张功曹》之类,还是可以的。”这里,毛泽东既批评了韩愈“以文为诗”的缺点,同时又指出韩愈诗有可取之处,不能全盘否定。韩愈“以文为诗”的写诗方法主要表现为:(1)把散文的篇章结构、句式、虚词等运用于诗歌写作, 使诗的形式散文化;(2)把大量的议论成分引进诗中, 有些违背形象思维的创作规律;(3)用辞赋家铺张雕绘的手法写诗。 “以文为诗”的主要缺点就是毛泽东所指出的,不懂得“诗要用形象思维,不能如散文那样直说”,成为押韵的散文。1959年4月15日, 在党的八届七中全会上谈到做工作要留有余地时,毛泽东说道:统统讲完,像韩愈作诗,人们批评他的缺点,就是他的文章同诗都是讲完的,尽量讲,他不能割爱,特别是他那首《南山诗》。这首《南山诗》铺写山势景物,列写四时变幻,连用带“或”字的诗句五十一个,叠字诗句十四个,可以说是一种雕肝呕肺的散文文字,显然把诗歌的含蓄精炼、比兴象征撇在了一边。公允地说,韩诗虽有“以文为诗”的毛病,但有些作品还是比较好的,它们形象生动,想象丰富,文采奇异,很有气魄,毛泽东所肯定的《山石》、《谒衡岳庙遂宿岳寺题门楼》、《八月十五夜赠张功曹》等诗,就相当不错。现仅以《山石》为例加以说明,请先看《山石》原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