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子建是活跃在当代文坛上的青年女作家。她以洋洋二百多万字的小说和散文创作,以“浪漫、空灵和忧郁”的审美格调,引起了人们较为广泛的关注。然而,在对她的作品的评论和研究中,人们似乎更多地侧重于对她个别优秀作品的褒扬和称赞,而忽视了对她作较为宏观的系统的把握。本文拟从叙述视角、叙述内容和叙述话语等方面,对占其创作较大比重的中篇小说做些分析,以探讨其创作的成败得失。 一 叙述视角就是作品中对故事内容进行观察和讲述的角度,就是作者叙事时所选择的文化立场,换句话说,就是作者在叙述时所表现出来的文化身份。它决定着作品的价值取向。纵观迟子建的中篇小说,我们不难发现,她既不像格非、余华等先锋小说家那样立足于解构传统,也不像陈染、林白等女性小说家那样站在“女性主义”的立场竭力搞“私人化”的写作,而是以她特有的文化视角来观察和表现生活的。 叙述视角的特征是由叙述人称决定的。迟子建的中篇小说,从人称上看有这么三类:一类是第三人称,以全知视角叙述,像《日落碗窑》、《逆行精灵》、《洋铁铺叮当响》、《岸上的美奴》、《秧歌》、《香坊》、《旧时代的磨坊》等即是;一类是第一人称,以作品中人物的视角叙述,《北极村童话》、《原野上的羊群》、《原始风景》、《麦穗》、《炉火依然》、《摇渡相思》、《东窗》、《向着白夜旅行》等篇即是;还有一类是第三人称和第一人称交互使用,《白银那》和《音乐与画册里的生活》即是。用第三人称叙述时,叙述者就是作者自己。她的文化身份是受其经历、学养制约的。也就是说,是与作者自己的思想艺术功底相联系的。从这些作品中我们可以看到一个真实的迟子建,一个深受中国传统文化熏陶且对生活有着热切人文关怀的青年知识女性,一个“强调善良而来证明和呼唤它”(注:迟子建:《追忆的结局》,《小说月报》1996年第7期。)的作家。用第一人称叙述时,作者的文化身份似乎不大好捉摸,在不同的作品中,“我”的身份不同。有时“我”是一个天真活泼而又顽皮的小女孩(《北极村童话》和《原始风景》),有时“我”是一个深有涵养却有生理缺陷的青年女画家(《原野上的羊群》),有时“我”又是一个勇敢无畏的男性的小学生(《麦穗》)……但不论如何,正如青年作家张炜所说:“作家的著作塑造了众多人物,最重要的一个人物从来都是他自己。读完一个作家的著作,作家本人或高大或卑微也就浮现在眼前了”(注:杜书瀛:《文学原理·创作论》,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1989年版第209页。)。也就是说,在对作品作了全面的把握之后,不论作者使用哪一种人称叙述,我们都同样可以握住作者的文化立场,通过作品我们不难看到,迟子建不是站在“精神领袖”的地位,也不是站在某一个阶级布道者的立场,而是站在一个对生活有着深刻的人文关怀的知识女性的立场,来审视、表现和评价社会生活的,也就是说,她是站在现实主义立场,站在人文主义立场来进行写作的。正因为这样,她总是通过清新流畅的叙述话语来强调、证明和呼唤真诚和善良,这一立场无疑是值得肯定、值得提倡的。 然而,由于她的生活经历平凡,由于她缺乏更为深刻的思想见解和更为阔大的艺术视野,所以她只着意从小人物的小事情中去寻求情趣和诗意,所以她还只是想把读者带到一种“彻头彻尾的平静和极致的幸福”(注:迟子建:《驿站》,《小说选刊》1997年第6期。)的境界之中。在她的中篇小说中,我们似乎看不到她那“心事浩茫连广宇”的博大的心灵,看不到她对现代公民意识诸如民主精神和法的观念的张扬。而她竭力表现和张扬的关爱善良等美德,也不过是体现在普通农人和市民身上的历史积淀下来的比较原始的没有为现代文明沐浴过的有时甚至是是非不分的那种美德,像在作者自己很看重的作品《岸上的美奴》中,小学生美奴把自己精神有毛病的母亲推入江中淹死,不仅没有受到谴责和审判,反而得到了镇长等人的竭力关爱和照顾。这里作者似乎在赞美镇长们的“善良”,但这样的“善良”难道是值得赞美的吗? 二 叙述内容是叙事的主体,它的基本成分就是故事。而故事是由事件、人物和场景构成的。迟子建中篇小说由于侧重于事件的描述,所以对场景的交待和对人物形象的刻画就不十分看重。那么,她所叙的事件又是怎样的呢? 从理论上讲,事件是由所叙述的人物行为及其后果构成的。一个事件就是一个叙事单位。也就是说,小说是由一个或一系列的事件构成的。如果我们考察一下迟子建的中篇小说,就可以发现,她所叙述的事件往往是丰富繁杂的。如果从内容上划分,大体上有这么几类: 第一类,是与作者自己童年生活联系在一起充满了田园温馨的故事,如《北极村童话》、《原始风景》等。在这类作品中,作者围绕着自己幼年所看到的姥姥、姥爷、老奶奶、二姨、小姨、父亲等亲朋好友那“平庸和灿烂”的故事来写,写出了亲人们的忧愁和欢乐、纯朴和善良。这类作品确实像诗一样,虽然也有几分苦涩,但更多的是充满着暖意和关爱。 第二类,是与少年儿童生活联系在一起的故事。如《麦穗》、《岸上的美奴》等。在这类作品中,作者围绕着颇有个性的少年儿童来展开故事,展示人性的复杂性,《麦穗》中丑陋、粗野但又聪明过人的西西,本来是很有前途的,但这个具有判逆性格的小女孩竟很早就与图画老师发生了不正当关系,并因此辍学回家,丧失了一生的好前程。《岸上的美奴》里泼辣大胆的小学高年级女生陈美奴,因为不满于精神失常的母亲与语文老师白石文的暧昧关系,就在一天夜里用木船把母亲载入江中推入水底淹死了。在作品中作者对这些小孩子身上的恶行并没有给予应有的批评,相反却给予了不应有的宽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