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纪末的钟声已经敲响,此时此刻,当我们伫立在这个世纪苍茫、壮丽的暮色之中,我们感到,20世纪的童话,已经翻到了它最后一个篇章。曾经遭遇过的激情,曾经爆发过的争论,曾经走过的弯路,曾经拥抱过的憧憬……在世纪的帷幕落下的时候,全都将凝固成回忆。 刚刚过去的20年,中国的童话与过去的童话相比,被注入了极强的游戏品格,使崇尚教育的中国童话摆脱了既定的创作模式,走上了一个新台阶。那么,这些有着强烈创新意识的新童话给了我们一个什么印象呢?在新世纪晨光初显的时刻,对它们的回顾和展望成为一件不可回避的事情。 “抒情派”与“热闹派”之争 中国的文学,一直有“文以载道”的传统,中国的儿童文学创作在文学大气候的影响下,从“五四”时代开始,也形成了“伦理至上”的定势。不管是童话创作还是儿童小说、儿童诗、儿童散文等儿童文学其它文体的创作,都强调其教育功能而忽视其娱乐功能。几乎所有的儿童文学作品,都在絮絮叨叨地对孩子们叮咛:要热爱集体、乐于助人、尊老爱幼、先人后己、宽厚礼让、谦虚谨慎、戒骄戒躁、刻苦读书、不要贪玩……虽然这类作品也有不少佳作,如《罗文应的故事》、《猪八戒吃西瓜》等,但这种模式却造成了儿童文学创作的单调和偏狭。 70年代末,80年代初,成人文学不断地掀起“伤痕文学”、“反思文学”、“改革文学”、“寻根文学”、“现代主义小说”的浪潮,传统的文学观受到冲击。儿童文学,也在求新求变。 童话界“抒情派”童话与“热闹派”童话之争,正是在这一背景下拉开了帷幕。其发端可以从老童话作家、儿童文学翻译家任溶溶对瑞典作家阿·林格伦的现代童话名著《长袜子皮皮》翻译开始。《长袜子皮皮》是一部在欧洲一起直有争议的童话,林格伦塑造的童话形象皮皮是一个顽皮、爱恶作剧、喜欢拿正统观念开玩笑的捣蛋鬼形象。其内涵在成人文学中与王朔笔下玩世不恭的嬉皮士相似。她与安徒生童话中卖火柴的小女孩、海的女儿等形象相比,显得非常有现代的叛逆精神。这一童话形象的引进对习惯于塑造积极向上的“好孩子”、集多种美德于一身的“小英雄”形象的中国童话界本身是一个冲击。任溶溶当时在阐述这一译作背景的文章中第一次提到了使用“狂野的想象”这一对国内有冲击力的艺术观念,并在后来的一次儿童文学创作讨论会上提出了创作“热闹派”童话的艺术主张。这一主张很快受到了一批青年童话作家的拥护,并受到了另一批儿童文学评论家的驳难。于是,“抒情派”童话和“热闹派”童话之争就首先在上海青年童话作家群与中年评论家刘崇善之间展开,这一争论几乎贯穿了整个80年代,至今余波尚存。 “抒情派”童话的倡导者们认为童话创作应当注重童话的诗性,即在尊重童话的逻辑性、幻想成份同一性等基本创作规律的同时,更注重童话的诗意美、哲理性,或二者在相辅相承中的有机融合。他们认为童话写作的思想要深刻、意蕴要含蓄、画面和意象要或深沉、幽远,或轻柔、鲜亮,使之富于抒情韵味和浪漫主义气息,并寄寓作家的深情与人生体验,富于美感和艺术魅力,耐人咀嚼与回味。 “热闹派”童话的支持者们则主张童话创作要不受逻辑性与时空关系的限制,叙述层次也不必与现实的生活经验相符。他们着意强调的是结构的喜剧性,情节展开的迅速性,故事的怪诞滑稽、曲折欢乐,以及现代意识、科幻因素、儿童情趣等既奇幻又寓庄于谐的童话意境的浑然化合。其人物、环境多通过极度夸张而变形,那些超自然的童话形象或带有职业化的特点,或幻化于现代科技,都奇妙非凡而有新意。目的是让小读者在热闹、戏谑,有趣有味的阅读中获得精神上的愉悦。(注:见浦漫汀编《中国当代儿童文学精品·童话卷》序言第3、第4页,海燕出版社,1994年。) 不管是“抒情派”童话还是“热闹派”童话,其风格、语言、主旨、写作技法等都与传统教育型的童话有了很大区别。它们打破了长期以来形成的教育至上的创作思维定势。一大批有着强烈的创新精神和自觉的文体意识的童话作家走上儿童文学文坛,并创作出了不少童话佳作。其中倍受瞩目的有郑渊洁的《皮皮鲁外传》、彭懿的《五百个试管喜剧名星》、冰波的《毒蜘蛛之死》、嵇鸿的《雪孩子》、葛冰的《大鼻头和红眼圈》、朱奎的《约克先生全传》、王业伦的《有劳先生的乡下之行》、朱效文的《“菲菲九”魔幻剂》、任哥舒的《“太集”活动兴衰记》、班马的《野蛮的风》、周锐的《PP事件》、张秋生的《小巴掌童话》、金逸铭的《宇宙鲸鱼》、方圆的《圣诞小人历险记》、武玉桂的《外星人收破烂儿》等等。 经过这场规模空前的争论及作家们的创作实践,人们逐渐获得一些共识:“提出童话观念的更新,并不意味着提倡一种风格,而否定另一种风格:不是‘热闹派’挤掉‘抒情派’,也不是‘抒情派’挤掉‘热闹派’。相反,应当提倡不同风格或流派……可以在各自独特的艺术道路上探索、前进、攀登不同的艺术高峰,而不必强求遵循某种模式。也就是说,应提倡多元的童话。”(注:朱效文:《现代童话创作笔谈会纪要》,《儿童文学选刊》1986年第5期。) 80年代“抒情派”童话和“热闹派”童话的出现标志着“指望所有作品都遵循同一艺术规范的时代已经过去”(注:朱效文:《现代童话创作笔谈会纪要》,《儿童文学选刊》1986年第5期。),童话创作的多元化时代到来。这两派童话分别为中国的童话创作注入了诗性之光和游戏精神。它们对于80年代中期童话创作多元格局的形成都起到功不可没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