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中国古代没有“历史小说”这个文学概念,它是到了近代文学史上才产生的。1902年《新民丛报》14号上,在《新小说》报社撰写的广告《中国唯一之文学报〈新小说〉》中,历史小说被列为《新小说》征稿的第三项内容。其中说:“历史小说者,专以历史上事实为材料,而用演义体叙述之,盖读正史则易生厌,读演义则易生感”。这是迄今为止所发现的最早使用“历史小说”这个文学概念的文字材料。1905年,小说林社在其广告中,将小说分为12类,而历史小说则居其第一。这个概念的正式出现,标志着“历史小说”对“历史”的独立性的加强,标志着文学与历史的进一步分化。在这时,人们已经不再把历史小说仅仅当作演义正史的一种辅助性的工具,而开始把它作为一种独立的小说体裁。显而易见,这时的“历史小说”的提倡,其目的已不是为历史的,而是为文学的,为小说的。 在中国古代虽然没有“历史小说”这个文学概念,但并不说明中国古代就没有“历史小说”,恰恰相反,正是在中国古代小说史上,“小说”与“历史”有着格外密切的连带关系。中国古代小说曾经有过许多别称,其中多数与“史”有关,如“稗史”、“野史”、“小史”、“逸史”之类。有的小说则直接冠以“外史”、“趣史”、“艳史”、“痛史”一类的名字,而“传”、“志”、“录”则是对历史文体名称的袭用。在中国古代小说中,数量最多、影响最大、最受一般读者欢迎的则是“讲史”、“演史”,它们实际上就是中国古代的历史小说。 这种情况是怎样形成的呢?我们认为,这里只有一种合理的解释,即在中国古代的文化史上,“小说”和“历史”是在一种统一文体中逐渐分化而成的。在整个中国古代的文化史上,这种分化的过程都在或迟或速地进行着,但却没有最终地予以完成。这个分化过程大致经历了四个历史阶段: 一、神话传说阶段 在世界所有民族的文化中,神话都是一个民族文化发展的总源头。在这个总源头上,后来发展起来的各种文化门类都是浑然一体地存在着的。它是一个民族最初的历史,也是一个民族最初的文学;是一个民族最初的哲学,也是一个民族最初的科学。我们不能用任何特定的文化门类的要求观察它、了解它、分析它、综合它。中国古代的神话传说也是如此。“盘古开天辟地”、“女娲炼石补天”、“羿射九日”、“精卫填海”、“大禹治水”、“燧人氏钻木取火”、“神农尝百草”,这诸多神话传说,既是文学的,也是历史的;既是原始初民对客观世界的想象,也是他们对客观世界的认识。即使我们把它们称为中国最早的历史小说亦无不可。这种历史与文学的统一,理性与情感的统一,直到先秦的散文中还持续着,而到史传著作正式产生,文学和历史才发生了第一期的分化。 二、史传文学阶段 在西方,古希腊罗马神话是被荷马史诗所延续的。荷马史诗是“诗”与“史”、“文学”与“历史”的浑然一体的存在。在表面上看,中国古代没有一个文化上的“史诗”阶段,但我们认为,中国古代史传文学实际上与西方的史诗有着类似的历史作用。在这时,中国的文学与中国历史发生了分化,但这种分化,不是在全部的意义上实现的。史传著作分离出去的是诗歌和散文,而不是我们现在所称谓的全部的“文学”。在更严格的意义上,在这时发生的是抒情文体和叙事文体的分裂,而不是确实意义上的“文学”与“历史”的分裂。中国的叙事文学在这时仍然是与历史融为一体的。直到现在,《左传》、《史记》仍然不仅仅作为历史著作出现在中国的史学史上,同时也作为文学作品出现在中国文学史上。特别是《史记》,它的本纪、列传,实际是历史和小说两种文体的浑融整体。因了这种性质,不少学者径以“历史小说”称之。胡怀琛说:“《史记》在文学界上的位置,比在史学界上的位置要高。我们拿它当史看,不如拿它当文看。不过,一面拿它当文学作品看,一面也可以知道一些史事,故我以为《史记》这部书,绝像现在的历史小说。”(注:胡怀琛:《〈史记选注〉序言》。商务印书馆1927年版。)施章也曾说:“(司马迁)把历史人物 三、宋元话本的讲史阶段 《史记》之后,是“历史”和“叙事文学”继续分化的一个漫长的历史阶段。到了班固的《汉书》,一方面更加强了对历史记述的精确性的要求,另一方面则把“小说”作为一种独立的文体形式排除在了“历史”之外。那时的“小说”的概念仍是不明确的,但后来的“小说”即包括在《汉书·艺文志》所称之为“小道”的众多作品之中则是确定无疑的。按照鲁迅的观点,中国的小说在魏晋南北朝时期有了自己的萌芽,而唐宋传奇则标志着中国小说的正式诞生。假若我们不是从小说的某些因素而是从小说这种文体的意义上思考鲁迅的这个判断,就会感到这个判断是不可移易的。只有到了这个时期,小说才作为一种独立的文体形式而出现,而在此前,它是寄生在其它的文体形式、特别是历史著作中存在并发展的。但是,就小说与历史的分化来说,这时的分化仍是初步的、极不完全的。唐宋传奇与历史著作的分化,实质上只是日常平凡人物、日常生活事件与重大历史人物、重大历史事件的分化。前者由唐宋传奇这种“小说”文体描写着、表现着,而后者的历史的记述和文学的表现则仍是历史家的任务。也就是说,“历史小说”还不存在在“小说”中,而存在在“历史”中,并与历史的记述浑成一种统一的文体形式。开始把“历史小说”从历史中独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