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纪60年代以来,台湾经济持续增长,不仅一批批资本密集型的重工业迅速崛起,而且农业也走上了以出口为导向的商品经济轨道。当代台湾已跻身“亚洲经济四小龙”之列。 然而,当代台湾人面对亲手创造的现代社会却表现出一种感觉上的疏离与困惑:科技的飞跃、生产力的推进导致生活方式的日新月异,大众传媒、交通工具的发达更新着人们的时空观念——地球仿佛突然间缩小了,而人口的迅速膨胀、资源的严重匮乏又使这个缩小了的地球显得过份拥挤和嘈杂;同时,几千年农业文化的血缘日渐断裂,由其构成的传统物质秩序和精神秩序随之拆解;而对外交往的频繁,又令台湾社会在近几十年的岁月中遭遇到西方文化空前的冲击。在这样一种驳杂的文化生态环境中,人与自然、人与自我、人与他人日渐疏离,普遍的孤独、抑郁、迷惘正是当代台湾人难言的尴尬境遇。而正是这一切构筑起当代台湾儿童生存空间的生态环境与心态环境。于是,在这样的环境中,那澄澈的童眸里也有了面对现代社会的驳杂而泛起的迷惘,那原本明快、单纯的童话意境中也有了沉郁、复杂、迷离的现代情绪的渗入。 一、人与自然的疏离(环保童话) 镶嵌在太平洋上的台湾岛,椰风海浪,流云飞鸥,碧水苍山,织就出一幅幅如诗如画的灵秀之景,历来引得文鸣不已。作家诗人沉迷于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俏蓝之色,心有所感,意有所通,精神生命也为之充实。《山盟》(余光中)、《春之怀古》(张晓风)、《秋韵》、《岩石上的岁月》(肖白)、《山的语言》(张宁静)……等作品均为此类题材的名篇佳构。然而,当台湾匆匆迈入了现代工业文明之后,这一切却仿佛在转瞬间化作了一片模糊的记忆。由于台湾工业化、都市化的快速发展,加之岛上人口多、工厂多,而土地面积小,台湾的生态失衡甚为严重。能源危机、物种灭绝、大气污染,一种又一种危机在台湾接连出现。面对日益严重的环境污染,愈来愈多的有识之士深切地感到环境保护必须从根本上做起,而对儿童的环保教育正是其中重要的一环。愈来愈多的作家也不再仅仅满足于儿童文学引领小读者进入幻想世界或现实世界时所进行的一般意义上的社会评价与美学思考,而是以新的目光审视着人类,呼唤人们必须正视人类所赖以生存的地球生态环境,正视人与大自然和和谐相处,善待地球上的其他生灵。这些童话作品不仅成功地实现了文学对科学之光的传导,同时还寄寓着深切的人文关怀。 富春出版社1990年出版的李锦珠童话集的封面上,醒目地标注着这样一个书名:《麻雀搬家——环保童话精选》。这部曾获高雄市第十届儿童文艺奖的童话集,可谓当今台湾环保童话的代表之作。作者在《自序》中这样写道:“浩瀚宇宙中,只有一个星球适合人类及其他动物生存。”“然而,随着工商业的发达,经济的快速发展,产生了环境污染,宛如一滴污水滴在白色宣纸上。它不断扩大、扩大,令人刺眼、难忍。”“我深感环保教育的往下扎根的重要性,所以着手写环保童话,藉着故事,灌输孩子环保的观念。” 作家正是怀着这样一种强烈的人类生存危机感与环保意识,给孩子们讲述了一个个在大自然中生命不幸被恶劣生态吞噬的故事:一片青翠的树林即将被人类辟为平地,麻雀妈妈只好带着小宝宝挣扎着逃命而去,年幼的凯凯因过度疲劳而永远闭上了双眼(《麻雀搬家》);随着人类足迹的延伸,森林“象缩水的布似的,一天比一天小”,狗熊莉莉一家也先后死在人类的手下(《孩子你在哪里》);湛蓝的大海原本是鱼儿生息的乐园,可如今却布满了恐怖的陷阱:泄漏的原油、核能厂排出的废水、工厂的酸水……使鱼类死伤无数。劫后余生者也绝望地远离故土,去寻找那方不知在何处的净土(《生病的大海》)。这些作品以儿童“泛灵论”的思维方式赋予饱经环境污染之苦的动植物以人的思维与灵性,通过他们不幸的遭遇来诠释深为现代人诟病的环境问题。字里行间充满了无数无辜生命被摧残的痛苦呻吟,使小读者们对恶劣生态的危害有了切肤之感,让他们真正认识到:“地球生病了!人类本来就是自然的一部分,绝不可做违反自然的事,地球只有一个,他生病了,我们到哪里再找一个?”“让地球健康,我们快乐——从自己做起。”(柯昭华:《麻雀搬家·编后语》) 饱经人类贪欲摧残,日渐衰竭的大自然已经在威胁着人类的继续生存,将人们推向了生与死的抉择。这一严酷的现实震撼着人类的良知,呼唤着理性的觉醒。1972年在斯德哥尔摩世界环境会议上,全世界发出了同一个声音:“只有一个地球,我们要对地球这颗小小行星表示关怀和维护。”1992年,在里约热内卢召开的第二次世界环境会议上通过了《地球宪章》、《21世纪议程》、《气候变化公约》、《保护生物多样性公约》。关怀大自然、保护环境已经成为国际社会的中心议题。在这股时代脉博冲击下,日渐兴起的台湾环保童话和世界各国儿童文学一道,以其真挚的嗓音,加入到这场“保护大自然”的世界大合唱之中。作家们怀着强烈的人类生存危机感,呼唤着环境保护,在人类下一代的心灵上撒下生命的绿色种子。“保护大自然,改善生态环境,就是拯救地球,拯救人类”,这一理性命题已成为台湾环保童话的中心话语。 台湾环保童话一方面为孩子们勾勒出一幅在人类贪欲下大自然日渐衰竭的画卷,另一方面着力在孩子们心田撒下爱的种子,期待他们今后能满怀爱意地去关怀、拯救大自然。因为人类已没有别的选择,因为大自然是人类唯一的家园。 当代台湾环保童话的价值并不仅仅在于表现了“拯救地球”这样一种理性内涵及普泛的人道主义的道德内涵,其更深层次的价值还在于它以文学的方式回答了人与自然的关系这样一个古老的哲学命题,在于它引导读者从一种新的视角——人与自然关系的视角,思考人类的生存,生命和自然界的生存,以及它们之间的相互关系,体现出一种“回归自然”的倾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