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57年,惊世骇俗的《恶之花》像“光辉夺目的星星”(雨果语)出现在法国诗坛,继后魏尔伦、马拉美、兰波、瓦雷里等人步涉波特莱尔后尘,竞相争辉,形成了举世瞩目的象征主义文学思潮。在本世纪初,当中国文学冲破传统束缚与世界文学发生广泛联系的时候,也是法国象征主义成为世界性文学思潮之际,因此象征主义文学也就必然地与中国新文学发生了广泛而又深刻的联系,以其异域的新声唤醒了东方古国的诗魂。 一 源起法国的象征派诗歌、戏剧是我国新文学中影响最大也是介绍最早的一个派别。早在本世纪初鲁迅、周作人合译的《域外小说集》中,便收了俄国象征派作家安特来夫、迦尔洵等人的十多篇小说和寓言,其后《新青年》、《新潮》、《东方杂志》、《少年中国》等刊物都发表了有关象征主义作家及其诗歌和戏剧的评介文字。在时代的内在要求和艺术自身规律制约下,对西方象征主义的广泛介绍必然在文学创作上引发出美丽的艺术之花。纵观中国新文学的整个文学创作,我们可以看到象征主义文学以这样三种形态存在于新文学的创作过程中:(1 )象征主义与现实主义的融合,其代表作家是鲁迅。他在《域外小说集》所附的《杂识》中称安特来夫的作品“其文神秘又深,自成一家”,称迦尔洵的作品“文情各异迥殊凡作。”在《现代小说译丛》中又称安特来夫的创作是“又都含着严肃的现实性以及深刻的纤细,使象征印象主义与写实主义相调和,俄国作家中,没有一个人能够如他的创作一般,消融了内面世界与外面表现之差,而现出灵肉一致的境地,他的著作虽然很有象征印象气息,而仍然不失其现实性的。”鲁迅的作品《狂人日记》、《长明灯》等作品就用扭曲变形的方式把人物浓缩到几乎去形存义的状态用以象征现实内容,带有明显的象征主义文学的特点。而鲁迅《野草》的象征主义特点就更为突出,《野草》不仅在想象与现实的交叉中,把零星的现实物象化为深不可测而又意味深远的境界,揉化进深邃的现实内容,而且在一些篇章中还在现实与想象的交叉中,赋予诗篇超越现实具体生活的内容而具有更为广阔的象征意义。(2 )在五四新文学中象征主义不仅与现实主义艺术原则合而为一,同时也和以郭沫若、田汉等人为代表的浪漫主义艺术原则发生了深刻的联系。对于郭沫若来讲,他与象征主义之间的联系主要是在艺术手法的运用上,他在《批评与梦》中曾写道:“真正的文艺是极丰富的生活由纯粹的精神作用升华过的一个象征世界。”他在《神话的世界》一文中又说:“他(指具体的世界——引者注)可以使我们对于无知的自然界如对亲人,他可以使我们听见群星的欢歌,听见花草的笑语,使我们感觉得日月的光辉如受爱人的接吻,窥探得岩石的秘密如看透明的水晶,一切平面都变成立体,一切无情都变成有情,我们的坟墓变为母胎,我们的活尸也才从母胎中诞生。” 郭沫若的如上表述很显然是从诗歌艺术创作的一般基本美学原则去认识所谓的象征主义,并且基本上属于浪漫主义“泛灵论”的范畴,但同时也使我们想到世界是一片象征的森林,万物之间息息相通,味觉、触觉等都可以相互转换的象征主义美学原则。田汉曾在1921年写过《恶魔诗人波陀雷尔的百年祭》,刊登在《少年中国》上。他的剧作《灵光》所创造的“绝对之国”、“欢乐之都”、“凄凉之境”将“眼睛看不见的灵的世界”以另一种真实显示了出来,与象征主义剧作家梅特林克的《青鸟》所创设的“夜之宫”、幸福之宫、未来之国,有着极为相似的一致性,但“象征”的境界所蕴含的内容则与象征主义截然不同。田汉不是用“象征”来表现个人价值不被社会理解的忧郁痛苦,而是用象征的手法表现他那种浪漫的理想的善良的情思。(3 )如果说象征主义思潮在中国新文学的小说和戏剧中主要表现为一种艺术表现手法与现实主义和浪漫主义的统一创作过程,那么在诗歌领域则形成了一个以李金发为代表的中国象征主义诗歌文学思潮。其主要代表作家是20年代的象征派诗人和30年代的现代派诗人,对于40年代的九叶诗人来讲,他们虽然仍旧有着象征主义诗歌的某些特点,但在诗的总体性及思想内容上已经和西方象征主义发生了很大的区别,开始把象征主义融入现实主义中。这一特点也表现在由30年代进入40年代的现代派诗人何其芳、戴望舒、卞之琳等人的创作中,因此40年代的九叶诗派和何其芳、戴望舒、卞之琳等人的诗歌创作已经不能看作是中国文学中象征主义的余绪,只能看作是象征主义向现实主义自觉转折中的一种表现形态,本文对此就不作论述了。 中国的象征主义诗人大都强调诗歌艺术的暗示和音乐性,强调感觉和想象,以此去创造那种缥缈不定朦胧幽深的诗歌意境,把苦闷的忧郁和梦幻的哀伤以及内心个性追求不能实现的骚动困扰作为诗歌艺术的表现主题,具有十分明显的西方象征主义特点,虽然这些诗人有些仍旧带有浓重的浪漫气息(王独清的诗歌),但从总体上看浪漫主义已不是贯穿其篇章的主要艺术表现方式。 当我们对中国新文学中象征主义文学思潮的三种存在形态作了简略地说明之后,我们就有充分的理由确定本文所论述的总旨了,这就是以李金发为代表的象征派诗歌、30年代的现代派诗歌为主要论述对象,同时对其它兼有象征主义特点的作家附带提及,以期对中国新文学中象征主义的特点以及与西方象征主义的区别和象征主义进入中国文学内在历史的、社会的、艺术的必然性作一探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