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达夫虽以诗和小说闻名于世,但他对中国现代传记文学发展和繁荣也作出了独特而多样的贡献。他既是传记文学作家,也是中国现代传记理论的奠基者之一。郁达夫的传记文学创作不拘一格,种类繁多,很难用中国古代传记体式——史传、杂传、散传、专传和纪传体小说——来规范和分类。从其创作实际看,主要有自传、文人传记、回忆录、日记书信和纪传体小说等五种类型,其间都有优秀作品传世。郁达夫对现代传记理论也有深入的研究和探索,写有《所谓自传也者》、《传记文学》、《什么是传记文学?》、《日记文学》和《再谈日记》等文章,对现代传记分类、特征、体式以及与古代传记、外国传记联系和区别等理论问题,作出了深入的探讨和精辟的论断,为中国现代传记理论的创立作出了可贵的贡献。 贡献之一:刻印郁达夫人生轨迹的自传 自传自古有之,但进入现代后随着人的意识的觉醒和张扬,自传一体独放异彩,胡适、郭沫若、沈从文等现代著名作家都写过大量自传,郁达夫也在1934年至1936年间写过9 篇连续的自传发表在《人世间》和《宇宙风》上,引起不小的反响。这9 篇自传作品主要叙述了传主从出世到留学日本这段时间的生活经历和情感经历。《悲剧的出生》叙述传主生于甲午中日战争后第三年(1896)。列强接踵而至,国势日渐腐溃,初生于此时的子民当然是畸形的,有恐怖症和神经质的。作品还述及儿时对于饥饿的恐怖,父亲的病死,母亲的劳作,特别是对伴随他成长的女婢翠花流露出无限的深情。《我的梦,我的青春》仍属童年的记忆,作品主要记叙了传主与他的朋友阿千去山上砍柴的经历。尤其是传主在山坡的大石上做的那个白日梦,显示出传主少年时代就已具纤弱多感,想象丰富,对人生和宇宙具有独特悟性的诗人气质。《书塾与学堂》忆及传主的启蒙生涯,着重记述了母亲为他赊买皮鞋而受尽冷落一事,这对形成他自尊自强又自伤自悼的性情有深刻的影响。《水样的春愁》主要记叙了传主在洋学堂求学时与几个女性交往的情感经历,重点描述了14岁那年春天的一个月夜,他与渴慕已久的赵家侄女(同学)初恋约会的情景,留下水样的极淡极淡的春愁。《远一程,再远一程》和《孤独者》叙述了传主离开富阳到嘉兴又转回杭州求学的经历,其间对传主印象最为深刻的是首次在《全浙公报》发表五言古诗时那种欣喜若狂的心情。《大风圈外》写传主因参与学校风潮而被除名又复被美国人办的浸礼会的中学吸纳,最后又因不满这所教会学校的“呜呼”浊气,对其教育感到了真正的绝望之后,又回到了老家刻苦自学的经历。《海上》和《雪夜》叙述了传主离开祖国漂流于日本岛国时的生活和感受。尤其是《雪夜》记述了他因自身的孤冷、民族的歧视及青春期性的苦闷,而导致在一个寒冷的雪夜里失去童贞后的悔恨,读来真切感人。此外,像《还乡记》、《还乡后记》和《苏州烟雨记》等,并未冠以自传之名,但所叙内容实是上面9篇自传的延续。 文章记叙了郁达夫回家乡富阳途中的所见所闻和所感,尤其是那位纯朴的酒店女老板,使他感到了乡民的淳厚美德。 贡献之二:郁达夫与中外文豪实现精神对话的文人传记 文人传记在郁达夫传记文学创作中占有突出地位。他为中外文化史上许多文豪写过传记:有的是全面介绍传主的生平和著述,有的是择取传主生活中的几个重要片断,还有的则突出传主对中国和世界之影响等。曾被郁达夫作为传记对象的中外文人有:鲁迅、郭沫若、胡适、许地出、成仿吾、徐志摩、蒋光慈、杨骚、洪雪帆(出版家)、刘开渠(雕刻家)、徐悲鸿、刘海粟、曾孟朴、广洽法师、郁曼陀、王二南、黄仲则、施笃姆、卢梭、赫尔岑、屠格涅夫、托尔斯泰、尼采、道森、查尔、和劳伦斯等。凭借这些文人传记,郁达夫实现了与中外文豪的情感交流和精神对话,并为中国现代传记文学创作作出了重要贡献。 由于郁达夫与中国现代文人有着直接的生活接触和情感交流,这就为他创作中国文人传记提供了生动形象的素材。与外国文人传记不同的是,郁达夫的现代中国文人传记都属片断式的回忆性文字。如以鲁迅为传主的《怀鲁迅》、《鲁迅先生逝世一周年》和《回忆鲁迅》等;以徐志摩为传主的《志摩在回忆里》和《怀四十岁的志摩》等;以及回忆曾孟朴、蒋光慈、王二南、洪雪帆生平事迹的《记曾孟朴先生》、《光慈的晚年》、《王二南先生传》和《追怀洪雪帆先生》等作品中,除了《回忆鲁迅》一文属长文外,其余都属短制。郁达夫与鲁迅的神交是中国现代文坛的奇迹,最为文人津津乐道,在此不再赘述。值得大书特书的还是他那文字简洁、篇幅短小、结构精巧、感情真挚的短篇回忆。《志摩在回忆里》作者以凄婉伤感的心情描画出亡友徐志摩淘气、顽皮,讨人喜爱的孩子形象。而《怀四十岁的徐志摩》则侧重探讨徐志摩的死因。《记曾孟朴先生》记叙了初见孟朴先生时的良好印象:“他风度翩翩、温和柔热,使见到他的人,都能从他的笑里,感受到一种说不出的像春风似的慰抚。”此文短小精致,结构谨严,文字平易而带感情,是一篇不可多得的传记文。《王二南先生传》篇幅长些,从体制上看是一篇留有古风的传记文,它比较完整地记叙了他尊敬的长辈亦是文友的王二南先生一生的主要经历和性格情趣,文字不免拖沓,但情真意切。而《追怀洪雪帆先生》运用二次见面时的外貌变化的描写,寥寥几笔就勾勒出令人难忘的传主形象:初见时,“雪帆先生相貌魁梧,谈话的声气异常洪亮,面上满面红光,笑起来的时候,却有点羞缩得像小女子似的妩媚。”几年之后再见时,洪先生“身上的肉瘦去了往年的十分之七;本来是狭小的两只眼睛,变得很大很大;脸上没有了红光,只剩了两颗很高的颧骨;说话的声气,也变得很幽很缓慢。”前后对比、判若两人,描写极具文学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