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唐革》、《钓》二赋考订补 1972年4月间于山东临沂银雀山发得两座西汉武帝前期(公元前140年—公元前118年)[1]的墓葬,一号墓中有大批竹简,竹简书写年代自然早于墓葬时期,从简文字体推断,当属西汉文、景至武帝初这段期间抄录的[2],则被抄录的作品撰成年代也就可知绝不晚于文、 景之世。 其中有简背题作《唐革》的赋简残文,罗福颐、汤漳平两位先后根据传述文献指出:革当读作勒[3]。 其实现有出土材料中有足与传述文献相比照、更具说服力的证据。今本《周易》遁六二“执之用黄牛之革”、革初九“巩用黄牛之革”、六二“巳日乃革之”、上六“小人革面”、鼎九三“鼎耳革”,于湖南长沙马王堆汉墓所出的帛书《周易》中,诸革字俱写作勒[4]。至于出土实物彼此间的异文可资证明革、 勒相通者,王念孙《读书杂志》八之六《荀子·礼论》“金革”条自注已引及。 其次,罗、汤以及谭家健[5]三位都认为这篇赋的作者乃唐勒。 按:首简(简号0184)明言: 唐勒与宋玉言御襄王前,唐勒先称曰:“人谓造父登车揽辔,马协齐敛整调均,不挚步趋……” 另一简(简号3588)有残文: ……御有三,而王良,造(父)……对照改述本篇的《淮南子》卷六《览冥》,可知王良、造父之御,世俗固以为巧,非御之贵者也,也就是说:在御的三重境界中,它们仅居次或末,钳且、大丙“以弗御御之者”方属上乘。再持与传世宋玉名下的《大言》、《小言》、《钓》[6]相较, 发现都是就同一课题采二段或三段的渐升论式,先称者襄王、景差。登徒子率作为后称者的陪衬,主人公系宋玉。传世三赋既系于宋玉名下,则此湮沈逾千载、同一论式的《唐革》残赋依例亦当属诸宋玉[7]。再者, 先秦以来命题方式不外两类:或取一篇一章首出而足与其它篇章首出者有别之二、三字;或取全篇全章内容主干所在。《唐革》命篇显系根据前一条例,与《孟子》书中《万章》、《公孙丑》同。《万章》、《公孙丑》或可假“退而与万章之徒……作《孟子》七篇”[8]为辞,谓篇题名即著者名, 然《告子》、《离娄》又当如何解释?且纵如彼曲说,万章、公孙丑也只能视为述者、编者,岂能迳指为该二篇的作者?举《孟》、《庄》、《荀》等书以证:战国诸子于自行记述与它人论辩际,不乏自道姓氏自称子之例,实系昧于文献发展所致,尤种因于未辨作者一词的意义,将内容意思大体孰属与述意编写成文者谁混同为一。《万章》等既仍系于孟子名下,则《唐革》不得归诸唐勒著作篇目中。 第三汤、谭二位均由出土的《唐革》申论宋玉名下的《钓》赋不如近代所疑[9],俱引《文心雕龙》卷二《诠赋》语: 荀况《礼》、《智》,宋玉《风》、《钓》,爰锡名号,与诗画境。为证。《文心雕龙》于齐末成书[10],萧齐政权不过二十四年( 479—502年),则至晚于宋、齐之交《钓》赋应已见诸《宋玉集》中。 考《列子》卷五《汤问》“均天下之至理也”章: 詹何以独丝为纶,芒针为钩,荆筱为竿,剖粒为饵,引盈车之鱼于百仞之渊、汨流之中,纶不绝,钩不伸,竿不挠。张湛注曰: 夫饰芳饵,挂微钩,下沈青泥,上乘惊波,因水势而施舍,颉颃委纵,与之浮沈,及其驰绝,故生而获也。注文显系《钓》赋原文: 夫玄洲芳水饵,挂缴钩,其意不可得退而牵行,下触清流,上则波扬,玄洲因水势而施之,颉之颃之,委纵收敛,与鱼沈浮,及其解弛也,因而获之。的节述。张湛引书时或不标出处,如同篇“匏巴鼓琴而鸟舞鱼跃”章,于“虽师旷之清角”下注云: 师旷为晋平公奏清角,一奏之,有白云从西北起;再奏之,大风至而雨随之;三奏之,裂帷幕,破俎豆,飞廊瓦,左右皆奔走,平公恐伏。晋国大旱,赤地三年,平公得声者或吉或凶也。事见《韩非子》卷三《十过》,张湛一样不标出处,迳行节述。若夫卷八《说符》“杨子之邻人亡羊”章“仁义使我爱身而后名”句下注: 身体发肤不敢毁伤也。“仁义使我杀身以成名”下注: 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也。“仁义使我身名并全”下注: 既明且哲,以保其身其例更夥,不足为异。张湛注《列》至晚不逾东晋孝武一朝[11],业引及《钓》,是该赋于渡江初当已面世。然尤有进者,张氏期表明《列子》乃先秦初叶旧籍,以至“《庄子》、《慎到》、《韩非》、《尸子》、《淮南子》、《玄示》、《旨归》多称其言”[12],此后方“散在民间,未有传者”[13],因而于释证故实、“后”人属辞引类多同之际,除了极少数可能的例外,所采书籍未有晚于西汉者[14]。或曰:这只能显示时人已误将《钓》赋视为先秦宋玉名下之作,并不能由此推断《钓》赋果真如彼。今考《淮南子》卷二《俶真》: 是故以道为竿、以德为纶、礼乐为钩、仁义为饵,投之于江,浮之于海,万物纷纷,孰非其有?显系《钓》赋原文: 昔尧、舜、汤、禹之钓也,以圣贤为竿、道德为纶、仁义为钩、禄利为饵……投之于渎,视之于海,漫漫群生,孰非吾有?的改写,是则《钓》赋确属西汉武帝前的作品。 二 “赋者将以讽也”义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