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元培曾明确地提出,他在北大“第一要改革的,是学生的观念”。这是他革新北大的一个重要思路,是他进行各项革新工作的一个重要出发点和归宿。 蔡元培初任北京大学校长之时,学校学风不正,学生多为升官发财求学,于学问则兴味索然。蔡元培在就任校长的演说中曾痛切指出:“若徒志在做官发财,宗旨既乖,趋向自异。平时则放荡冶游,考试则熟读讲义,不问学问之有无,唯争分数之多寡;试验既终,书籍束之高阁,毫不过问,敷衍三四年,潦草塞责,文凭到手,即可藉此活动于社会,岂非与求学初衷大相背驰乎?光阴虚度,学问毫无,是自误也。”〔1〕他勉励学生去掉科举时代的习气,抱定宗旨,为求学而来。 为了改变学生的观念,他多次向学生恳切地指出:“诸君须知大学并不是贩卖毕业文凭的机关,也不是灌输固定知识的机关,而是研究学理的机关。所以大学的学生,并不是熬资格,也不是硬记教员讲义,是在教员指导之下,自动的研究学问的。”〔2〕“学者当有研究学问之兴趣, 尤当养成学问家之人格。”〔3〕他再三强调人生之目的为尽义务而来, 现在求学是为将来服务社会的预备。“须知服务社会的能力,仍是以学问为基础,仍不能不归宿于切实用功。”〔4 〕蔡元培把这种转变学生观念作为改革的首要问题,这无疑是一个至今仍有启迪意义的重要思路。 1 蔡元培深知,要革除封建科举时代的习气,培育学生一心向学的观念,关键在于学校要有浓郁的学术氛围和良好的学风。所以,他把延聘积学而热心的教员同转变学生的观念紧密地联结在一起,并以此入手开始他对北大的革新工作。 蔡元培认为,“大学者,‘囊括大典, 网罗众家’之学府也”〔5〕。“囊括大典”,指对待古今中外不同学派、思想和典籍的态度,主张“大学是包容各种学问的机关”。“网罗众家”,则指广收人才并发挥其所长。这是相互依存和关联的两个方面。为此,他采取兼容并包方针,不拘一格广泛延揽人才;同时,他对教员的选择又坚持了很高的标准,而这个标准的核心要求,是要有利于学术水平的提高和人才的培养。 一方面,他提出:“延聘教员,不但是求有学问的,还要求于学问上很有研究的兴趣,并能引起学生的研究兴趣的。不但世界的科学取最新的学说,就是我们本国固有的材料,也要用新方法来整理它。 ”〔6〕这就是他所要求的教员要“积学与热心”的标准。而对于那些学术水平低下、不适合在大学任教的,不论中外教员,他都一律按聘约合同予以解聘。蔡元培广延积学而热心的教员,反对罢黜百家、独尊一己的文化专制主义,善于用人学术之专长。同时这个主张又同他整顿北大、改变其腐败局面的计划相联系。他曾说:“大约大学之所以不满人意者,一在学课之凌杂,二在风纪之败坏。救第一弊在延聘纯粹之学问家,一面教授,一面与学生共同研究,以改造为纯粹研究学问之机关。救第二弊在延聘学生之模范人物,以整饬学风。”〔7〕因此, 在引进人才方面,他把政治倾向和学术做了区分,采取不求全责备和用人唯才的方针,同时又主要致力于引进新派学者,企求破旧催新,改变北大顽固守旧的风气。他除了大量引进像陈独秀、李大钊、胡适这样新派人物外,还有这样一个事例:他到校不久,拟在北大开设法国文学、哲学、美术等讲座,并曾为此写信委托巴黎华法教育会邀请法国学者来华讲学,他提出受聘者的主要条件,一是要求本人是“新党”,一是能“热心教授中国人,且不与守旧派接近者”。这反映了蔡元培思想的基本倾向,是和他在校内积极引进和支持新派教员的做法相一致的。 另一方面,还要求讲究教授法。蔡元培很重视培养学生的独立研究能力,他说:“大学的学生并不是熬资格,也不是硬记教员讲义,是在教员指导之下自动的研究学问的。”〔8〕他要求教员能够引导、 启发学生从事研究,反对那种“注水入瓶,注满就算完事”的教学方法,认为大学中“全为注入式的讲义,课程繁重,使学生无自修之余暇,又安有自动之机会?”〔9〕因此他曾把研究“教授法之良否”, 作为学科教授会的一项重要任务。他到校后,即针对当时教学上的弊病,把“改良讲义”作为一项重要计划提了出来,主张“以后所印讲义,只列纲要,细微末节,以及精旨奥义,或教师口授,或自行参考,以期学有心得,能裨实用”〔10〕。当时讲义多是随讲随印随发,由于讲义与口授不同,教员编写时自然格外要求材料精确明晰;课堂讲授时也不便简单重复讲义内容,这就需要择其要者作新的补充和发挥;同时也不能年年照发旧讲义,而必须有新的增订和安排,所以这样做对教学双方都大有益处。当时北大一些教员为学生所编写的讲义,经过修改润色后,就是一部学术著作。同时,蔡元培还主张学生要广泛接触教员中不同学派的观点,不囿于一己之见,一家之说。“令学生有自由选择的余地。”这样有助于培养学生独立研究的能力,使他们有可能从不同学派的比较中引发新义,提出自己的创见。当时胡适和梁漱溟对孔子的看法不同,蔡元培就请他们各开一课,唱对台戏。王昆仑曾对此回忆说:“蔡先生长北大时,主张百家争鸣,所以会有两位教师唱对台戏的情况,……我那时在文科学习,选修文字学。教文字学的有两位老师,一位是新派钱玄同,一位是老派黄侃。我选的是钱玄同的课。一天,我正在课堂听钱老师讲课,不料对面教室里正在讲课的黄侃大声地骂起钱玄同来了。钱听了也满不在乎,照样讲课。后来,我就既听钱玄同的课,也听听黄侃的课,以便两相对照。这种情况并非罕见,它生动地反映当时的北大,在蔡先生的领导下,‘兼容并包’,百家争鸣,学术民主的气氛。”这确是反映了当时北大生动活泼的教学局面。 由于重视延聘选拔有真才实学的各方面人才,这一时期的北京大学,实可谓人才荟萃,学术空气浓厚,盛极一时。这对于使大学成为“研究高深学问之机关”,起了关键性的作用。 此外,蔡元培还采取了许多革新措施,以造成良好的学术环境。下面择其要者分述之。 一是改革招生制度,坚持以考生学业成绩的优劣作为录取的标准,使那些出身贫寒、学业优秀的青年有机会进入北大攻读。过去京师大学堂初办时,所收学生都是京官,后来也多是由各地衙门推荐选送,绝大多数是缙绅豪富子弟。后来北京大学的学生,就是从京师大学堂这种“老爷”式学生嬗继下来。招生也没有严格的制度和标准,所招的学生不乏纨绔子弟,并无真才实学。蔡元培提倡平民教育,坚持不看资格、出身,注重以成绩择优录取,使许多优秀青年能进入北大。这不但在很大程度上改变了北大学生的组成,而且由于招收学生质量的提高,对于改变学校的风气,提高学校的学术水平,也有重要作用。后来成为北大名教授的杨晦曾深情地回忆说:如果不是蔡先生任北京大学校长,改革了招生制度,他是不可能进入北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