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般人的观念中,中华文化仿佛就是在中华大地上土生土长的文化。有人甚至把它称为“黄土文化”,认为是封闭在长城以内孤立发展起来的文化。其实,这些说法都不符合历史事实,因为,中华文化是“多元一体”的文化,既包括中国境内各民族的文化,又吸收了多种外来文化。事实上,中华文化乃是古代东方文化的结晶,它充分吸收了印度文化、阿拉伯文化、中亚文化和东南亚文化,从而造成了一个更高的文化中心,并不断向外扩散,形成了“东方文化圈”。本文拟就上述几种外来文化的影响来审视中华文化,把中华文化的形成放在整个亚洲的大范围内来加以考察,打破“自我封闭”的陈旧观念。 在古代的东方,形成了几个高文化中心,其一是以黄河流域为中心的中国文化,其二是以印度河流域为中心的印度文化,其三是以两河流域为中心的阿拉伯文化,还有一个是以中亚七河流域为中心的“马背上的文化”。随着“丝绸之路”和“南方丝绸之路”的开通,中国与阿拉伯海上交通的发展,蒙古帝国的建立以及“郑和下西洋”的壮举,这几个中心便互相沟通起来,出现了亚洲范围内的文化大交流。在这种形势下,这些外来文化源源流入中国,由“多元”合为“一体”,不断影响和丰富中国的传统文化。东南亚在古代虽然没有出现文化中心,但它与中国在文化上有深厚的渊源关系,对中国文化也产生了一定影响。 对中华文化影响最深的是印度文化,它以佛教为先导,把中国与印度两大文明古国联系起来,同时把印度人的智慧带到中国,与中国人的智慧碰撞出耀眼的火花。但它的影响远远超出宗教的范围,渗透到文化的各个领域,如语言文字、哲学思想、文学艺术、天文、医学、建筑乃至民俗等等,成为中国传统文化的有机构成部分。 印度佛教传入中国,正当汉文化形成时期,一般认为是汉哀帝元寿元年(公元前2年)。传入中国的佛教宗派甚多,既有大乘佛教和小乘佛教,又有大乘教的密宗和显宗。它在中国的传播,范围很广,演变亦多,在广大汉族地区形成了汉传佛教,在藏族地区形成了藏传佛教,在云南则有傣族地区的小乘佛教和白族地区的阿阇梨教。汉传佛教的特点是在与儒、道斗争与交融的过程中逐渐中国化的,先是因翻译、阐释佛经的不同而歧为“六师”,继后各立宗派,分为天台、三论、华严、慈恩、律宗、净土、禅宗和密宗,经过历史文化的选择,显宗大盛而密宗衰落,最后以中国化程度最高的禅宗独占鳌头。大乘佛教的密宗传入西藏后,与当地的苯教结合而为藏传佛教(即喇嘛教),逐渐演变为宁玛、噶当、萨迦、噶举及其他教派,宗喀巴进行“宗教改革”后,格鲁派(黄教)大兴,并向青海、甘肃、四川、云南及内蒙古传播。南传的小乘佛教在云南西双版纳形成润派,在德宏形成了摆庄派,而大乘的密宗在大理形成了阿阇梨教。佛教在中国之盛,某种程度上还超过道教,并通过中国传到其他国家,例如:华严宗、法相宗、天台宗、禅宗传入朝鲜;三论宗、法相宗、成实宗、律宗、华严宗、净土宗及禅宗的曹洞、临济两宗先后传入日本;藏传佛教则传到蒙古、不丹、尼泊尔、锡金等国。 佛教传入中国以后,翻译、整理、编纂佛经之风日盛,这里有来自外国的竺法护、鸠摩罗什、佛驮跋陀罗、昙无纤、菩提流支、真谛、不空等翻译家,也有中国翻译家如道安、法显、玄奘、义净等,众多的经典,后来汇集成《大藏经》,有汉文、藏文、满文、西夏文、巴利文和日文七种,日本所刻汉文《大藏经》共3493部、15320卷,足见佛经在中国古籍中占有相当份量。由于佛经的翻译,在汉语中引入了大量梵语,除佛教专门用语如“禅”(静虑)、偈(颂)、般若(智慧)、阇梨(轨范)、摩尼(宝珠)、刹(佛国、佛寺、塔)、伽蓝(佛寺)而外,有许多已成为民间常用的词汇,如佛、塔、僧、尼、和尚、菩萨、罗汉、阎罗、地狱,还有世界、现在、因果、结果、庄严、法宝、圆满、魔鬼、因缘等语也是从梵语意译来的。中国的音韵学实际上是从佛经翻译过程中学来的,据陈寅恪《四声三问》所说,南齐时有一批外国僧人用自己娴习的声调来转读佛经,使中国的一些“善声沙门”明确地意识到平上去入“四声”,确立了音韵学的基本原理,以致有《切韵》、《广韵》的产生。在佛教盛行的少数民族中,由于诵经的需要,梵文日渐为人们熟悉,于是根据梵文而创造本民族的文字,最早的是新疆的佉卢文和于阗文,大约在公元6世纪“吐蕃”时期产生了“吐蕃文”(即老藏文),以后经过3次改进而成流行至今的藏文,并在元代参照藏文创制了蒙古的“八思巴文”。在傣族地区,则以梵文为基础形成了“傣泐文”、“傣哪文”、“傣绷文”和“傣瑞文”。这些少数民族文字,对于发展本民族的文化起了重要作用,特别是藏文和傣文浩如烟海的典籍,更是中国文化宝库中璀灿的明珠。 印度文化对中国哲学的影响是绝对不可忽视的。南北朝时期,佛教大兴,与儒家思想发生冲突,引起了“报应论”、“白黑论”和“达性论”三次大的纷争。然而,就在“排佛”的声浪中,儒家渐渐接触和认识了佛学,他们暗中引入了佛学的概念,以致开启了“研精六籍,采摭九流”的风气,兼取佛、道注经。韩愈、柳宗元、刘禹锡、陆德明、孔颖达诸人莫不如此。儒、佛、道经过长期交融,互相渗透,各有变异,道家形成了全真派,佛教兴起了禅宗,而儒家则出现了程朱理学和陆王心学,在理学与心学的形成中,佛教的“本体论”与思辩方式起了重要作用,把中国的哲学思想提高到一个新的高度。佛教的“因明”原为古印度的逻辑学说,“因”指推理的根据、理由,“明”即知识、智慧。早在南北朝时期,便开始将有关印度“因明”的著述翻译过来,自唐代玄奘翻译并讲授《因明正理门论》和《因明入正理论》之后,在汉族地区广为传播,元代传入西藏,这种推理、思辩的逻辑方法便在中国流传开来,对中国学术思想产生了重大影响。在民间,人们接受了佛家思想以后,世界观、生死观、价值观、道德观都起了很大变化。懂得了许多人生哲学,寻求自我解脱,相信“因果报应”、“前世因缘”,把解除人间苦难的希望寄托在来生后世,指望进入“西方极乐世界”,所以,每逢乱世,佛教大兴,而人们在处于厄运、绝境时便归皈佛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