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吾伦教授提出“缺翼文化”概念。这是富有启发意义的概念。他认为,人类文化整体有两个翼:做人和做事。前者是创造良好的人际关系,社会政治制度,民主法治:后者是加速科学技术进步,重视科学文化,促进工业化、信息化和经济繁荣,两者不可偏废。他说:“用这个尺度来看中国传统文化,则它长期以来只偏重如何做人这一方面,而不太重视如何做事——主要是探索自然秩序的科学研究活动。这相当于大鹏鸟只有一只翅膀,自然难以起飞。这里我称之为‘缺翼文化’。”中国之所以落后,就是因为中国文化“缺翼”,因而飞不起来。他说,中国文化,“我们说的‘缺翼文化’,是指这种文化缺少人与自然打交道的一翼,只重做人不重做事,没有把两者有机地统一起来,使之成为一个整体。”〔1〕 我认为,这里金文的比喻有不恰当的地方,中国文化怎么会“缺少人与自然的打交道的一翼”?作为文化整体,怎么会“只重做人不重做事?” 我认为,中国之所以落后,如果说是“缺翼”,是科学文化这一“翼”没有健全发展。也就是说,是因为没有从人文文化发展到科学文化。 大家知道,文化是历史地发展的。它有一个不断生长发育的过程。这就是从自然文化发展到人文文化,再发展到科学文化,并将向生态文化的方向发展。当然,人类文化发展的所有阶段,都有上述四种因素,之所以作出这种划分,是由于其中某种因素占主导作用的缘故。 文化作为有生命的整体,光有两翼是不行的。如果用比喻来称谓它,还不如把它比喻为一只完整的“大鹏鸟”。它的生长发育过程,如果用一个完整的生命来表示,首先是长出身体和尾巴,脑袋很小。这是它的自然文化阶段。在这个阶段上,人类在生存线上挣扎。其后是长出两翼,先是人文文化一翼,这时科学文化一翼非常弱小,还发育不健全。因而飞不起来,人类文化发展非常缓慢。这是它的人文文化阶段。后来科学文化一翼健壮起来,这时人类文化便开始起飞。这是它的科学文化阶段。但是,这时真正的“大鹏鸟”还没有长成。虽然它已经可以展翅飞翔,但是常常飞错了方向。因为它的头脑发育还不健全,或者说,它的价值观还不完全正确。这样就有可能由于飞翔的方向不对而出现没顶之灾。因而人类文化要从它的科学文化向生态文化的阶段发展。这是从历史观点看待人类文化所得出的看法。 1.自然文化,太古代社会文化。 人类历史最漫长的时期,处于蒙昧和野蛮阶段。这时,人类虽然已经从动物分化出来,以制造和使用石器为标志,“正在形成中的人”变为已经形成的人;但是刚形成的人,同动物比较,他的高级地位体现在文化中,即人以文化的方式生存。这时人类文化的性质是自然文化。 所谓“自然文化”,是指人类生活既是自然而然的,又是同自然界融为一体的。这种自然性是同动物一样服从生态规律,受各种自然条件的制约,自然地理条件决定人的生活,人受强大的自然力统治,人的生活在主要方面同动物一样是不自由的。 在物质生活方面,社会物质生产,以简单的石器工具,利用自身体力是主要的能源形式,通过采集和渔猎的方式,现成地直接从自然界获得食物,构木为巢,或辟洞为居。人类在自然生态系统中生活,仅仅利用自然界物质资源,还没有人工生态系统或人造物质。那时人类生活是非常艰苦的。 在社会生活方面,人们以血统关系结成一定的社会关系,如结成小群沿着河边、湖岸和森林边缘过着流动生活。科学家推断,那时人类自身的生产也基本上同动物界一样,性关系是亲子、兄妹之间杂婚。至旧石器时代中期,开始出现氏族制萌芽;旧石器晚期开始早期母系氏族社会,亲子婚被禁止;氏族社会从母权制向父权制过渡,发生在中石器时代。在氏族公社制社会,社会关系简单,社会规范即使有也是很简单的。那时由于生产力低下,很少有剩余产品,因而没有私有财产,在氏族社会内实行平等的原始共产主义社会制度。社会生活的这种平等和共产的自然性质,是由那时社会生产的自然性决定的。 在精神生活方面,在人类早期的意识中,人与自然是浑然一体的,由于自然力过于强大,人们崇拜自然力。这时,人、神、兽(动物)是三位一体的,哲学表达式是图腾崇拜和自然崇拜,人们崇拜各种动物和自然力,并把所崇拜的对象当作神。这是人类最早的宗教。这种哲学和宗教思想的主要特征是人与自然融合,从而表现了它的自然性。 远古时代,人类知识与渔猎实践混为一体,科学未从生产中分离出来而以萌芽的形式存在。由于狩猎和采集的需要人们注意季节和气候变化;由于计数和交往的需要,不仅产生了音节清晰的语言,还发明刻划和结绳计数;中石器时代以后,开始以简单的图案或符号表达思维和帮助记忆,最终发展为以自然物表示的象形文字。 人类爱美的意识也产生得很早,例如用美丽的卵石或动物骨头制成装饰品,制成动物形象的小雕刻,妇女形象的小雕像,或在岩壁、建筑物和陶器上绘画颜色鲜艳和形象迫真的动物或文饰,用以表示图腾,或反映人群的狩猎生活,如飞奔的人群手持弓箭追逐受惊的山羊、鹿群和野猪等,表现了纯朴的自然主义的艺术特色。 我国古籍关于“构木为巢,以避群害”的有巢氏记载;关于“钻燧取火,以化腥臊”的燧人氏记载;关于“作结绳而为网罟,以佃为渔”的伏羲氏记载;关于“亚木为耜,木为耒”、“日中为市”的神农氏记载;关于杂乱性婚的“男女游杂,不媒不聘”,以及“但知其母,不知其父”等记载,都反映了人类远古时代的自然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