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二战结束以来，美国一直保持着世界头号科技强国的地位。美国的科研机构和大学被视为世界科学与教育的中心，长期受到各国科学家和学者学生的青睐；美国的企业也始终能够在技术创新和应用方面处于“领头羊”的地位。美国不仅在基础科学领域占据了世界领先地位，在应用科学领域也推出了一批又一批影响世界发展的先进技术。美国之所以能够取得今天的科技霸权地位，与美国政府因时而变、应势而动不断优化健全科技体制有很大关系。 事实上，美国直到第一次世界大战才意识到科技发展的重要性和“积极效用”。①到了二战和冷战期间，为有效应对战争威胁，美国联邦政府显著加大了对科技发展的规划和统筹，引导本国逐步成为世界科技强国。②进入21世纪后，随着国际竞争日趋激烈，提升科技创新能力已成为美国各届政府的核心任务。为巩固美国在全球的科技霸权地位，美国政府进一步强化了对科技事务的干预：一是通过健全科技统筹规划体系，提升决策效率和战略管理能力；二是通过立法和政策扶持，加大对先进技术与产业的引导与资助；三是通过各种打压手段，限制和延缓竞争对手的科技发展。 从其沿革历史看，美国科技体制在不同时期调整改革的侧重点有所不同，历届政府在推动科技发展过程中的角色也各有特色，但总体上遵循了一条主线，即政府对科技事务的干预呈现出强化的发展趋势。深入探究美国科技体制沿革的轨迹及其背后的驱动因素，既有助于揭开美国的科技强国之谜，也可为中国科技体制改革提供经验参考，为中国破解当前“卡脖子”问题、提升科技发展质效提供政策启示。 一、美国科技体制沿革概况 美国科技体制的建立始于二战时期，随着国际政治经济格局的变化，美国科技体制变革的方向与重心也发生了多次转移，每个阶段的变革存在一定的延续性与差异性。总体而言，美国科技体制自二战以来经历了三个阶段的演进： (一)二战至冷战结束前(20世纪40年代—1991年)：战争威胁呼唤科技发展 二战是美国科技体制形成的开端，也是美国政府与科研体系的关系由疏转紧的分水岭。可以说，“在工业化国家中，美国是唯一一个在研发体系和科学政策方面被二战永久地改变了的国家。”③二战前美国政府发展科技呈现“克己慎行”的基本行为模式，科学只服务于经济民生的应用需求领域，而二战期间美国政府则开始全面支持科学技术发展，并逐渐形成系统的科技统筹规划和管理体制。进入冷战时期，美国科技体制朝着国家进一步统领科技发展的方向发展，科技进步主要服务于军事实力增长，以应对苏联的军事威胁。 第一，重点领域科研部门相继成立，初步形成相互协调的“美国式举国”科研组织体系。二战期间，大量科学家参与到各种类型的科学研究计划之中，科学精英号召组建一个能够协调政府、军方、大学、科研机构等多元主体官方科研机构。“让熟悉科学最新进展的人来熟悉军队的需要，以便他们能告诉军方科学研究的可能方向，并由他们共同评估和研判采取哪些行动。”④为此，1940年6月，美国时任总统罗斯福根据麻省理工学院电气工程教授范内瓦·布什(Vannevar Bush)的建议，成立了国防研究委员会(NDRC)并由布什出任该委员会主席，其核心宗旨是通过扩建科研基础设施和招募科学家从事与战争有关的研究，为军方科研提供补充，特别是将科研应用于满足战争的需要。罗斯福曾提出，国防研究委员会的目的并非取代陆军、海军所做的研究工作，而是要“通过扩大吸纳和争取能够有效改进和提升关键技术设备的科学家来加强研发工作，并通过研究确定哪些方向可以有效地创造新手段”⑤。可以说，国防研究委员会的成立开启了美国政府与科学界关系日趋紧密的新时代，也标志着在战争压力下“美国式举国”科研体制的开端。⑥其开创了美国政府投资科研的合同制管理模式，将研究任务委托给大学和私营企业，在战时极大地动员了全社会的科技资源服务于国家需求，特别是推动了“曼哈顿工程”等重大科研项目的组织实施，为美国赢得二战中的科技优势发挥了关键作用。正如美国科技史学家杜普雷(A.Hunter Dupree)所言，“1940年把美国在这一领域150年的历史与随后的历程划分开，科学令人注目地进入舞台的中央”。⑦ 二战后，杜鲁门政府相继成立了海军研究办公室(1946年)和原子能委员会(1946年)等专门机构，并设立了美国历史上第一个专门统筹自然、人力及科技资源用以备战的动员机构——国家安全资源委员会(NSRB，1947年)。特别是受苏联1957年发射第一颗人造卫星刺激，美国政府通过成立专门机构引领重要领域科技优先发展的力度明显加大。例如，在关键技术应用领域，1958年艾森豪威尔政府成立了负责制定和实施国家空间发展计划的国家航空航天局(NASA)以及开展未来技术研发的高级研究计划署(ARPA，1972年改名为国防部高级研究计划局DARPA)等。这些机构为后来乃至当今推动美国战略前沿领域技术的发展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第二，建立科技决策咨询的“四驾马车”体系，增强宏观统筹能力。美国的科技决策咨询机制最早可以追溯到罗斯福时期农业部领导下的科学顾问委员会(SAB)，这是一个由科学家、工程师和卫生专业人员组成的咨询委员会。随着二战的爆发，美国参与战争的程度也进一步加深。1941年，罗斯福考虑到国防研究委员会在科研管辖和资源调配权力等方面的不足，在该委员会之上又成立了科学研究与发展办公室(OSRD，又称科学研究与发展局)，并将其作为新的总统科技咨询机构，其由范内瓦·布什领导，他被授予签订研究、实验调查和报告协议的权力，且只需向罗斯福本人报告。二战后，美国时任总统杜鲁门撤销了科学研究与发展办公室，成立了科学顾问委员会(SAC，设在当时的国防动员办公室ODM之下)和跨部门科学研究委员会等临时性咨询协调机构，主要就科研及国防相关事宜向总统提出建议，并负责部门间相关协调事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