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当今中国的政治和学术话语中,“文化”无疑是一个高频率出现的热点词汇。党的二十大报告曾先后58次提及“文化”;在中国知网,自2012年至2023年,以“文化”为题的文献,每年多达6万余篇。党的十九届五中全会明确提出,到2035年建成文化强国的远景目标。但是,无论是从内涵来看,还是从外延来看,文化都包罗万象、众说纷纭,对于文化的生成和积累的研究,更是言人人殊、莫衷一是。相比较而言,作为文化浓缩和升级的文化资本,则有着较为清晰的概念界定和研究边界。大学作为传承、发展和创新文化的机构,研究大学文化资本的生成逻辑与积累机制,对大学组织发展具有重要的理论意义和现实价值。 一、文献综述与问题提出 从国内外现有文献来看,围绕大学文化资本的生成、演进和积累机制的研究主要散见于社会学、文化学和政治学等领域的论述之中。本研究将在总结前人研究成果的基础上,一方面梳理具有启示性的研究观点和思路,另一方面分析可能的创新和突破之处,进而提出本研究的主要问题和研究理路。 (一)文献综述 在论述文化资本生成逻辑时,人们往往沿着布迪厄(Bourdieu,P.)的思路,把文化资本的生成,与教育程度、文化品位、炫耀性消费以及上层社会的礼仪规范联系在一起,行动主体可以通过学校、阅读或礼仪学习等,提升文化素养,进而在同龄人当中获得更为丰富的文化资本。[1]人们先验假定只有上层精英才能够形成并具有文化资本,底层民众的文化资本明显匮乏。塞雷索拉(Ceresola,R.)通过对美国志愿者服务队成员的工作进行实证调查,有力反驳了这一论断,认为那些来自低收入家庭的服务队成员,能够有效利用他们过去所形成的文化资本,更加便利地与服务对象建立联系;那些来自上层社会家庭的服务队成员,反而因为其自身高贵性的文化资本,难以与服务对象进行有效沟通。[2]可见,既然文化资本和趣味等级、社会区分相对应,那么就没有任何一种语言、惯习和文化品位,能够自称是天生优越的。但是,在现实社会中,某种文化类型因其包含更多文化资本,于是被社会行动者“集体无意识”地误认为更具有合法性、正当性。[3]以上观点,给分析大学文化资本生成带来的启示是:无论是精英大学,还是普通大学,都可以在创建大学文化资本过程中发挥各自的能动性,不因大学身份不同而丧失其合法性和正当性。在一定意义上,大学文化资本的合法性和正当性,是建立在认同机制之上的。 在论述文化资本的积累机制时,主流成果大都强调主体所在的“元场域”,亦即国家对文化资本积累所发挥的影响。例如,撒列尼(Szelenyi,I.)认为,国家是激活行动者的某些技能或特性的主要力量。文化资本积累不仅取决于国家,也取决于行动者在国际秩序中的位置。[4]文化资本积累与行动者的经济地位密切相关,经济富足的家庭由于远离生存压力,因而更有能力将经济资本转化为文化资本;经济相对窘迫的贫民,往往陷于养家糊口的困境中,无缘获取更高的文化资本积累。[5]文化资本具有顽强的自我再生产能力,并与其他资本共同维持着社会再生产,亦即现存秩序及其不平等的再生产。[6]无论是个体,还是组织,在文化资本积累中,都不是单向度的被动接受者,而是发挥主观能动性的建构者。对学校文化资本进行科学合理的反思和评价,是建设和积累学校文化资本的关键环节。学校文化资本的建设和积累,要在坚持全面改善的原则上,提出明确的发展规划以及具体而系统的落实方案,发展规划和实施方案应当随外部环境的变化而不断创新。[7]以上观点,给我们带来的启示是:大学文化资本积累既受大学外部政治、经济、社会以及文化的制约,也受大学自身主观能动性的影响;既有大学文化资本内部多元因素的相互交融,也有文化资本与其他资本形式间的相互促进。大学文化资本形成与积累机制是密切相连、循环佐证的动态演绎过程,既需要大学在坚守文化传统中不断创新,又需要大学在文化创新中坚守传统。由此,大学才能够在更为广泛、更为普遍的文化形态中,不断大浪淘沙,筛选并积累自身的文化资本。 (二)问题提出 高等教育是教育强国的龙头,资本是大学生存和发展的凭借。希尔斯(Shils,E.)认为,一所大学的资本远不只是它的物质设备,也远不只是学术人员带到工作中的知识和技能,还包括对发现的热情、道德上的正直诚实、区别判断的能力等。大学崇尚学问活动内在价值的精神,不但是大学优劣的评判标准,也是任何一所大学的存在之根。[8]在这里,希尔斯所强调的大学资本,属于精神文化资本的范畴。事实上,文化资本的外延决不仅限于精神文化资本,法国社会学家布迪厄明确将其划分为具身化状态、客观化状态和制度化状态三种类型。[9]其中,精神文化资本属于具身化状态的核心。布迪厄之后,中外学者对文化资本的研究不断拓展,不但在文化资本类型上突破了三元划分的限制,而且在文化资本研究对象上,突破了精英阶层和微观个体的局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