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岳霖的逻辑思想集中体现在《逻辑》《论道》《知识论》等著作及一系列论文中，表现出鲜明的现代逻辑观念，既包括系统的现代逻辑知识及其学术体系，也涵盖了在哲学、自然科学和社会生活中的价值指向，对推进中国语境下的逻辑学研究及其教育、教学具有深远影响，对增强世界逻辑思想体系的丰富性而言，也是不可或缺的。 一、运用逻辑分析方法重建中国哲学体系 金岳霖从区分“逻辑”与“逻辑学”两个概念入手，对传统逻辑方法和中国传统哲学展开了反思性研究，成为以现代逻辑方法研究中国哲学问题的第一人。在他看来，“逻辑是逻辑学的对象，逻辑学是研究此对象而有所得的内容”①。他十分重视将“逻辑”与“逻辑学”两个概念区别开来，认为人们或许知道逻辑学是以逻辑为研究对象的，但要知道逻辑是什么，则需要深入探究。金岳霖指出：“逻辑学的对象——逻辑——就是必然的理。必然的理当然没有传统与数理的分别。”②在此，他强调逻辑是逻辑学的研究对象，这种“必然的理”不是自然律所表示的“固然的理”③，而是内蕴于人类理智活动中的一种普遍现象，不受时间和空间的限制。在金岳霖那里，逻辑学作为研究逻辑而有所得的一门学问，可以有不同的研究方法，但研究的对象总是要回归“逻辑”本身。他认为，任何一门学问都有其研究对象和研究内容，研究对象和研究内容之间是有区别的，如果一门学问有进步，就说明研究的内容更接近研究的对象。 基于对研究对象与研究内容二者关系的认识，金岳霖指出，中国传统哲学遇到的困难，就是研究内容与研究对象关系的“纠缠不清”所导致的④，为此，他从现代逻辑的视角出发，试图为研究内容与研究对象的区分寻求有效方法，将逻辑分析方法运用于重构中国哲学体系，使以现代逻辑方法推进中国传统哲学变革成为可能，并在一定程度上弥补了传统哲学欠缺理性分析的不足，也由此打开了国内学界关注分析哲学研究的眼界。正因如此，刘培育指出：“金岳霖在自己的研究工作中充分体现了逻辑精神，他是在中国运用逻辑方法创建哲学体系的第一人。”⑤可以说，金岳霖最早将现代逻辑方法引入中国哲学的研究中，并成为中国分析哲学研究的开创者。王路也曾有言：“如果说《逻辑》《论道》和《知识论》这三本书构成了金先生的思想体系，其中最显著的特点就是逻辑分析，那么逻辑分析一定是金岳霖哲学中最核心也最有价值的东西。”⑥金岳霖正是运用逻辑分析的方法，构建了以“道”为核心概念的中国哲学体系，极大推动了中国哲学研究方法的改进，使现代逻辑方法与中国哲学之间增加了融合性，减少了排斥性，在将逻辑学研究推向深入的同时，也为中国哲学范畴体系转型打开了新的进路。 关于中国传统哲学范畴体系中存在着概念不清的问题，严复在译介英国逻辑学家耶方斯的《名学浅说》过程中就曾指出，中国传统哲学的“心”“天”“道”“仁”“义”“气”等重要概念的“立名”，有“意义歧混百出”的问题，如果不改变这种状况，就无法形成“精深严确”的哲学。⑦金岳霖与严复有着同样的看法，他指出：在中国传统哲学体系中，“天”这个概念“是扑朔迷离的”，它可以有不同的含义、不同的用法，如果我们要通过概念来恰当地表达哲学观念，则“需要用一整套专门术语”。⑧为此，金岳霖提出以逻辑来帮助哲学的方法，即依据逻辑分析的方法，从清理含混模糊、多有歧义的概念入手，使构成命题的基本词项得以澄明。在他看来，只有概念清晰、明确了，由其所组成的新命题才可能具有意义，当然，这还取决于对命题逻辑形式的检验。显然，金岳霖强调从分析词项的清晰性开始，进而确认命题的意义，体现了逻辑分析方法对哲学研究中概念明确、命题恰切的必然要求。 在寻求如何使命题有意义的方法时，金岳霖强调现代逻辑方法对哲学命题的论证具有重要作用。在他看来，逻辑分析要以逻辑规则为依据，才可以排除那些矛盾的、无意义的哲学命题，任何有意义的哲学命题都离不开严格的逻辑论证。在金岳霖看来，如果我们相信逻辑，那么逻辑证明的方法就成为“哲学中最强有力的工具之一”⑨，经过规则检验的逻辑证明，可以帮助哲学确证基本命题。显然，金岳霖重视逻辑论证在哲学研究中的重要作用，这是建立在对中国传统哲学概念和基本命题的逻辑分析基础上的，它有别于传统哲学基于经验罗列得出命题的方法。他将现代逻辑方法作为重建中国哲学话语体系的一种有效手段和技术，使哲学摆脱那些繁杂的、含混的自然语言束缚，使问题的讨论更为精细与确切。金岳霖强调指出，哲学的进步取决于表达工具的改进和使思路得以分明的技术发达，随着逻辑技术的不断完善，尤其是逻辑分析方法的有效运用，能够使哲学思想的表达更加明晰。金岳霖对逻辑分析方法的重视和引入，为中国哲学研究的逻辑分析走向奠定了重要基础，他也由此被称为“中国分析哲学体系的建构者”⑩，对丰富中国哲学的研究方法和拓宽中国哲学的发展路径产生了重要影响。 金岳霖不仅将现代逻辑方法作为澄清中国传统哲学概念、确证命题意义以及有效论证的重要工具，他还强调逻辑是哲学的本质，这与罗素“哲学的工作本质上是逻辑分析”(11)的观点相一致，但金岳霖更关注哲学与论证之间密不可分的关系。他认为，哲学离不开逻辑论证，即哲学得出的结论性命题应该主要与论证有关。正是基于此，金岳霖指出：“逻辑就是哲学的本质。”(12)论证对于哲学之所以这样重要，就是因为论证包括了符合规则的有效推理，这恰恰是保证哲学体系的严谨性所不可或缺的。如果缺少严格的推理及其论证方法，哲学思想就没有说服力，其体系也就难以具有生命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