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较于延安时期的文艺通信员运动，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左联大力推动的“工农兵通信员运动”不太为人所知。从1930年左联执委会决议提出“坚决开展工农兵通信运动工作”①起，该运动便频繁见于左联相关文件和盟员讨论。这是一场由左联盟员和工农兵结合，以期实现“文艺作品通俗化”和“革命作家工农化”的无产阶级文化运动。它曾经被左联寄予厚望。瞿秋白说：“要开始经过大众文艺来实行广大的反对青天白日主义的斗争，就必须立刻切实的实行工农兵通信运动。”②周扬则强调“工农通信运动是当前最迫切的任务”③。鲁迅也提醒北方左联“要努力搞工农兵的通信运动，从这中间培养自己的作者”④。工农兵通信员运动也不只是停留于口号而毫无建树，1930年代中国报告文学的发展和繁荣与左联的倡导和组织有着密切关系⑤，而报告文学正是工农兵通信员运动实现文艺大众化的主要途径。⑥文学史家王瑶评说它在工人、都市店员、学生和乡村知识分子中有计划性的组织活动收到了实绩。⑦但时移势易，这场曾受高度重视并实际推行且取得过实绩的运动现今已很少有人关注。 一 工农兵通信员运动的发生 工农兵通信员运动可以追溯到苏俄“劳农通信”。十月革命后托洛茨基和沃隆斯基等人与岗位派围绕以下几个问题展开了激烈论争：“无产阶级能否建立自己的文化包括文学”“无产阶级文学的特性及它与前代文学、与同路人文学的关系”“党对文学应该采取什么政策”。⑧这场论战波及范围很广，苏俄主要领导人、社会活动家、政治家和文学家等都参与其中。在苏俄共产党中央委员会1924年5月9日召开的文艺政策讨论会上，托洛茨基一方认为“无产阶级独裁的时期是很短的过渡时期，而这很短的过渡时期又是激烈的阶级斗争的时代，所以无产阶级要在它的独裁时期，创造独立的无产阶级文化及文学……是不可能的”⑨。而岗位派和卢那察尔斯基等人持反对意见，他们认为“站在这阶级斗争的地盘上的无产阶级的阶级文学与文化是能够成立的”⑩。阿维尔巴赫在会上更进一步提出“劳动通信”是培养无产阶级作家重要一环的观点。(11)无产阶级文学的拥护者们开展了广大的工农兵通信员运动，“几千几百的作家，参加了统一团体的设置，更加密切的和大众的文学的下层(即劳动通信员)结合”(12)。据日本学者茂森唯士介绍：“当时全联邦无产阶级作家协会，(华普)考虑了无产阶级文学的成长逐渐地带了大众的性质，尤其是劳动通信员和农村通信员应该是看做文学的预备军队，新的工人农人作家应该从这些通信员里面产生出来，所以他们的阵线不仅伸张到熟练的作家，而且要伸张到新进作家以及文化的地正在成长的工人读者。”(13)苏俄“劳农通信”还影响到了日本、德国等地。 苏俄等国家“劳农通信”相关情况引起中国左翼的强烈关注，他们对国外劳农通信运动深感触动并给予了极大肯定。冯雪峰《新俄罗斯的无产阶级文学》《新俄的文艺政策》等译著较早介绍了苏联“劳农通信”的开展进程。稍后左翼刊物如《萌芽》月刊“国外文化事业研究”和“国内外文坛消息”、《文化月报》“文化情报”、《大众文艺》“各国新兴文化概况”、《文艺新闻》“国外文艺消息”等专栏均登载国外“劳农通信”消息并展开热烈讨论。瞿秋白指出，中国普罗文学运动还在幼稚期，世界无产阶级的领导队伍——苏联无产阶级文学斗争应当是我们的模范。(14)以群明确说：“从工农通信员里面可以培养出最有力的新作家，这是无可怀疑的。最近各国的新文学运动底实际，都证明了这件事情。譬如苏联近几年来新文学底伟大的发展，就从工农通信员运动上获得了无限的创造力。德国近年来新的革命文学飞跃地发展起来，主要的完全是靠许多工人通信员出身的作家。所以，工农通信员无疑地是工农作家底策源地。”(15) 左联确曾大力推动了中国的工农兵通信员运动。最早在第三次盟员大会上左联即提出了要开展“工农兵通信员运动”，其后左联执委会第一次将“工农兵通信员运动”写进了《无产阶级文学运动的情势及我们的任务》这份具有历史意义的决议案，紧接着左翼作家在参加全国苏维埃区域代表大会后的决议案中再一次提到开展工农兵通信运动。在左联第四次盟员大会上更明确要“扩大工农兵通信运动，建立农村通信机关”。此外《中国无产阶级革命文学的新任务》《国际革命作家联盟对于中国无产文学的决议案》《关于左联改组的决议》《关于左联目前具体工作的决议》等左联重要文献都有工农兵通信员运动相关指示。左联并非只是口头号召开展工农兵通信员运动，还做了不少实际工作并取得了一定成绩。左翼刊物上有苏俄等国工农兵通信员运动译介，刊登了左联系列讨论，也设立了一些工农通信写作专栏，如《萌芽》月刊“地方通信”、《太白》“速写”以及《大众文艺》“新兴文学专号”等栏目特意为工农来信提供了发表空间。夏衍、丁玲、艾芜、胡也频、吴奚如、周文等人都参与过发展工人通信员的实践，发现和培养了高而、匡庐、白苇、周白月、吴保太、戴叔周等一批工农兵作者，还创作了一些速写和报告文学作品。 左联推动工农兵通信运动有几个方面原因。首先是应国际革命作家联盟要求。萧三在介绍1930年哈尔可夫国际革命作家代表会议时大篇幅介绍了各支部工农通信员良好发展态势，他提出国际革命作家联盟召开这次会议的原因之一是再次确定普罗文艺发展路线，既反对否定无产阶级文艺存在和认为同情无产阶级的资产阶级是无产阶级文艺唯一创造者的右倾观点，也批评认为只有工人通信员是无产阶级文艺源泉的“左”倾观点，他认为如果各国都努力发展工人通信员运动，那么无产阶级文艺的创造就大有希望。左联是国际革命作家联盟的中国支部，萧三传达给左联的讯息显然是要开展工农兵通信员运动。(1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