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D993.5 文献标识码:A DOI:10.19780/j.cnki.ytaq.2023.6.5 文章编号:2096-0484(2023)06-0068-22 国家管辖范围以外区域海洋生物多样性保护问题,是近些年来学术界和政策界关注的一个前沿热点领域。2023年6月19日,关于国家管辖范围以外区域海洋生物多样性保护问题的第五次政府间会议再续会在美国纽约召开,会议一致通过了《〈联合国海洋法公约〉下国家管辖范围以外区域海洋生物多样性的养护和可持续利用协定》①,并决定于2023年9月20日开放签署。在联合国的主导下,从2004年设立针对海洋生物多样性议题的特设工作组开始,至2023年6月达成最终文本,历时近20年。此期间,会议磋商历经九次特设工作组会议、四次筹备委员会会议、五次政府间谈判会议,受新冠疫情影响,有三年时间转为线上会商。可以说,几经波折,《海洋生物多样性协定》才最终得以问世。 在《协定》的谈判过程中,一个重要的特点是来自“全球南方”(Global South)的力量不容忽视。联合国负责法律事务的副秘书长米格尔·塞尔帕·苏亚雷斯(Miguel de Serpa Suarez)指出:“全球南方为了集体利益努力推动了海洋法的进一步发展。”②这是对“全球南方”作为一个有独特影响力的政治共同体的肯定与支持。 近年来,“全球南方”已经成为世界事务讨论的热词。从海洋治理、气候变化到贸易谈判,媒体和政治家对于“全球南方”一词都青睐有加,国内外学术研究中对“全球南方”的使用也呈指数级增长。“全球南方”在全球治理中的崛起,体现了“全球南方”作为当今世界政治的重要力量,参与全球治理的意愿在增强、能力在提升。然而,正如下文对该概念的梳理所示,“全球南方”作为一个较为新近的事物,现有研究虽然对其概念的缘起和演进已形成较为清晰的认识,但在以下三个方面仍需进一步深入:(1)学界对“全球南方”的概念内涵及实体构成存在一定争议;(2)现有研究对“全球南方”和其他相近概念之间的异同尚未厘清,无法凸显“全球南方”概念的学理性和分析力;(3)对“全球南方”参与全球治理中的角色、机制和效果的认识较为笼统,有待开展更加精细化的研究。 有鉴于此,本文着眼于全球海洋治理领域,系统梳理“全球南方”在《海洋生物多样性协定》谈判和出台过程中的表现,结合相关国家在前期《联合国海洋法公约》谈判的实践,分析“全球南方”在全球海洋治理中的角色、诉求、实践机制和效果,以及参与全球治理的路径,在此基础上提出未来加强“全球南方”参与全球治理并充分发挥作用的可能方向。 一、“全球南方”的兴起 “全球南方”概念兴起于冷战结束。随着全球化进程的深入,“全球南方”越来越受到的学界和政策界的关注。乌克兰危机升级后,“全球南方”的表现引起了美西方战略界的重视和热炒。然而,对于“全球南方”作为世界政治进程中的参与者的角色和作用,存在不同的理解。 (一)“全球南方”概念的缘起 1969年,政治活动家卡尔·奥格尔斯比(Carl Oglesby)在天主教杂志《公益》(Commonweal)上撰文称,越南战争是北方“统治全球南方”历史的顶峰,这也许是“全球南方”第一次被使用,但在当时并没有引起单独讨论。③彼时的发展中国家更多被称作“第三世界”(le tiers monde),这一词语最初由法国人口学家阿尔弗雷德·索维(Alfred Sauvy)于1952年创造,即作为第一和第二世界的西方和苏联两大势力集团之外的国家,索维将其与法国大革命中的“第三等级”(le tiers état)进行了类比。④20世纪80年代,“南方”一词开始频繁出现在国际词汇中,联邦德国前总理威利·勃兰特(Willy Brandt)在题为《北方与南方:一项求生存计划》(North-South:A Program for Survival)的报告中提出,如果按照人均国内生产总值将世界一分为二,那么这条分界线将沿北纬约30。穿过美国和墨西哥、北非和中东,向北爬升越过中国和蒙古,然后向南倾斜,将日本、澳大利亚和新西兰圈进来,线的两边分别是富裕的北方国家和贫穷的南方国家,这就是著名的“勃兰特线”(Brandt Line)。⑤该线显示出南方和北方在政治和经济上的巨大差异。 20世纪90年代,伴随着冷战的结束与全球化的进展,受“全球化”话语泛滥的影响,“南方”逐渐与“全球”一词结合形成“全球南方”。2003年联合国开发计划署“打造全球南方”(Forging a Global South)倡议的发布,在引起人们对这一概念的关注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与此同时,“第三世界”这个词由于通常与贫困、肮脏和动荡的形象相联系,受到非西方国家的排斥,“发展中国家”“欠发达地区”“边缘地区”等术语也因将非西方国家描绘为落后国家而被诟病,而听起来更中性的、带有较少等级或进化隐喻的“全球南方”取代了它们。 2022年乌克兰危机升级后,美西方对俄罗斯实施极限制裁,并频繁向各国施压,要求与其一道支持乌克兰,然而有80多个国家没有选边站队参与对俄制裁。2023年2月23日,在联合国大会对要求俄罗斯从乌克兰撤军的决议进行的投票中,共有7个国家反对,32个国家弃权。虽然决议得到通过,但包括印度、哈萨克斯坦、南非在内的一些“全球南方”国家在公开投票时不同意西方的立场,而这些国家人口占世界总人口近一半。面对西方对部分国家与俄罗斯继续保持贸易关系的指责,印度外长苏杰生公开表示,欧洲总认为“欧洲的问题是世界的问题,但世界的问题不是欧洲的问题”——这让许多西方领导人和评论家感到惊讶。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