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K89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8-7214(2023)05-0123-11 建筑是为了“遮风避雨”“隔湿避瘴”,是人类生存繁衍的庇护所。“以此为基础,加以技术和艺术上的创造,最后演变发展成为现代意义上的建筑学。实际上建筑是人类实践活动的产物,它包括了社会生产实践活动和精神创造活动,深刻地反映了人类文明的科学技术进步。”①因此,现代意义上的建筑不仅仅指物质层面的建筑本身,还应包括建筑背后的精神层面。被誉为“中国近代建筑之父”的梁思成也认为:“建筑是人类一切造型创造中最庞大、最复杂,也最耐久的一类,所以它所代表的民族思想和艺术,更显著、更多面,也更重要。”② 作为中国传统建筑的重要组成部分,门在人们的生活中极其重要,正如《论语·雍也》云:“谁能出不由户。”起初,门区隔了建筑的内外空间,满足了人出入建筑空间的需求。随着人类审美需求的产生,门逐渐具有了教化、规范、调节等民俗功能。民众的生产、生活离不开与门有关的民俗。门不仅是中国优秀传统文化的重要符号,也是民间文化的浓厚缩影。大到城市、宫殿,小到四合院、天井院住宅,门的种类形式极为丰富多样,有城门、宫门、殿门、庙门、院门、宅门、房门、屋门等等,其雕刻装饰和色彩处理,极富文化内涵,形态上显示了不同地域、不同民族、不同文化的特征。 进入现代社会,随着生活水平的提高和精神需求的变化,与门有关的建筑材料、外部形式、设计理念等正在发生革命性的改变。人们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选择门的建筑材料、色彩搭配和尺寸大小,展现自己的个性,提升建筑的美感。此时的门已完全有别于传统建筑的门,门所蕴含的文化中传统文化基因减少,增加的是现代文化因子。弄清楚传统建筑的门及其蕴含的文化,对于认识中国传统文化有极其重要的价值。因此,要想整体把握建筑的文化表征和深刻内涵,从民俗学的角度解读建筑,可为研究中国传统建筑文化打开一扇新的窗户。 一、从生活民俗的类型性看门文化的复杂性 “生活民俗是指衣食住行方面的民间习尚。”③生活民俗最初以满足生理需要为目的。“类型性是生活民俗的基本特征之一,指的是某些民俗在内容或形式上的大同小异。”④ 门本身具有物质生产、民间科学技术、民间艺术等方面的民间知识。门文化包含民俗诸多的类型。从信仰民俗看,门神的生产机制就包括造神、役神、祀神、娱神、酬神等程式,而每一个与门神相关的程式又涉及民间文学、民间艺术、民间游戏娱乐、岁时节日、民间科学技术等单一或多元民俗类型。从夯基开始直至完工的诸多建房程式中,立门与上梁是最重要的两个环节,因此民众十分看重立门这一活动,仪式感满满。立门前,主人请风水先生选择黄道吉日。选择吉日的原因,来自于民间禁忌,忌讳冲犯“太岁”。即在时间上要求选择吉日良辰,避免与太岁所在时辰相冲;在空间上,地方性民间知识的不同,促成文化内部持有者关注立门过程中的不同工序,继而形成不同的习俗。立门常与对联配套出现,诸如山东立门常出现“安门增万福,立户纳千祥”“姜太公在此,诸神退位”,就是要借助民间信仰表达求吉避祸的心理诉求。浙江建德市新叶村和兰溪市诸葛村,门梁上有一摞“七色布”,一端缠绕在门梁上,一端飘在外面,露出部分的长度有三到四寸。当地村民皆有在门槛下放置五谷、布头和铜钱的习俗,旨在祈愿有吃、有穿、有用。“传说如果造房子的主家对待风水先生和大木工匠不够尊重,他们会在那两个位置上放些不吉利的东西,使房主人家永远不能发达。”⑤从这里看出,门槛对民众来说具有重要的地位,故民众对它保持敬而远之的态度。安徽省黔县一带,人们在上门楣的时候,要杀公鸡祭拜门神,淋血于门口,并念祷词:“鸡血淋到东,恭贺东家添儿孙;鸡血淋到西,恭贺东家必添丁。”上门楣为立门最后一道工序。门也叫门户,有了门户,也就意味着有了房子,有了房子就能娶妻生子,继而壮大家族。长江下游地区民间立门,最讲究的是门缝的严密,有“紧门缝,开新门”的俗语。木匠在制作宅门的过程中,故意把门做大几分,等到装门的时候才刨去多余部分,称为“紧门缝”。如果门缝不严丝合缝的话,就难免有鬼祟之物溜进宅院作怪。青海土族在立大门这天,在太阳升起来之前,主人需外出挑水,路上禁忌回头、歇息;回避红白喜事、病孕之人;门框立起来之前,禁止外人进门;门框主梁用桃木雕出花纹,同房屋大梁一样,正中凿洞装入粮食、财物等。 民俗的类型性是追求共性与认同的,它是集体创造的结果,且过程中十分注重集体传递与传承。虽然各地工匠由于地区不同呈现出了关注点与工序的不同,但是往深层里去追溯,都是在追逐“求吉避祸”这一核心内容的文化表达。各地民众达成的共识与认同是一致的,只是地域特殊性在门的规范上有了些许不同,不断进行着文化的调适。立门这一民俗仪式在各地表现出类型性,借助诸多民俗类型完成地方性知识的呈现与阐释,涉及民间信仰、民间传说、居住民俗、民间习语、禁忌民俗等。在立门仪式中,民俗的类型性成为文化阐释的依据,在复杂的程式中借助地方性知识完成门文化的具象与抽象。从立门这一生活民俗包含民俗类型性的特征延展出门文化的特性之一的复杂性。反过来,门文化的复杂性也对应于民俗文化的类型性。目前,城镇化大背景下,不同的地域城乡界限进一步模糊,二元对立被打破,许多农村或多或少改变了原先的“日常生活”“传统习俗”,与城市文明的交织交融,使得解读建筑空间的复杂性进一步得到强化。城镇化语境下门的文化内涵发生了变革,扬弃与嬗变同时存在,使得门文化可能不再是最初的形态。门文化中逐渐渗透了精英文化,不再封闭、传统。门文化在现代化中不断调适,其结果使门文化愈趋复杂化。引入新的民俗类型,需要新的民俗类型再书写,增添与拓宽民俗文化被书写的新路径,因此,通过填充内容,改善形式,转变思路,调整方向,完善原有的民俗类型,则成为后民俗时代民俗学的出路之一。从门的生活民俗上看,借助门文化的类型性完成地方性阐释,使得复杂性的门文化阐释更加条理而系统,同时,与门有关的民俗类型将充盈门的整体文化阈值,丰富门文化的内涵。可见,门文化的复杂性成为民俗类型性的存在土壤,其深厚的文化积淀提供民俗类型不断完善的给养。 二、从艺术民俗的规范性看门文化的界定性 “将经验和观念变为规范的过程,就是民俗文化中经常见到的对某一民俗的约定俗成。”⑥规范性是艺术民俗的特征之一。为了协调生活,民众在调整自己的观念和行为的同时,也用规范化的艺术民俗构成行为准则。 随着社会的进步,经济的发展,“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的民间思维映射在门文化里,并在不逾制的前提下不断修饰和美化各类“门”。在符合地方性惯制和当地审美文化的条件下,尽其所能增加门的艺术感。门是一户人家的“脸”,它的雍容华丽或者破败不堪分别印证着家庭的兴盛与衰微。尼采说:“在建筑中,人的自豪感、人对万有引力的胜利和追求权力的意志都呈现出看得见的形状。建筑是一种权力的雄辩术。”⑦《黄帝宅经》也云:“宅以门户为冠带。”而这一切在实践方面很大程度上离不开民间艺术,诸如门饰、雕刻、剪纸、灯彩、书法、纸马、榫卯、彩画等都是门文化的主要载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