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G64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1-1610(2023)05-0020-09 想象力不仅是一种能力,还是一种工具。它强调想象自己脱离了被历史和社会形塑的惯例和传统,从一种新的角度和不同的方式把握现实,在洞察时代状况的基础上思考生存。随着新技术的不断涌现,数字化转型正以前所未有的方式影响着生活世界,时代没有给予人故步自封的资本,亦没有给予大学因循守旧的机会。在这个意义上,不只人类需要想象力,大学也需要想象力。不过,现代大学在直面时代问题并对社会变革作贡献上略显吃力。这是因为,大学在很大程度上以美国梦的方式争取世界一流的地位,这种不切实际的假想忽略了大学发展还有其他可行的选择,大学面临不知将往何处去的生存危机,即缺乏想象力。正如巴尼特(Ronald Barnett)所说[1]35: 全球所有高等教育系统都在无情地朝向市场化大学的方向发展。结果,用于理解大学思想的空间正在缩小。就业能力、技能和大规模的有组织的研究(在自然科学中可以找到),以及对社会“服务”的一些认识,伴随着对“卓越”和“世界一流”的模糊谈论,人们对大学的认知词汇非常有限。 当前,对大学想象力的直接讨论在高等教育领域十分鲜见,然而,这并不意味着大学的想象力不是一个重要的问题。实际上,无论是在大学的发展实践中,还是在大学的科学研究中,都隐藏着想象力的身影。大学想象力的重点不在于想象力的概念化,而是体现大学发展具备“从一个视角转换到另一个视角的能力”[2]7;不是从一个角度,而是从多个角度甚至从所有的角度来看待大学发展,“超越传统的掣肘与局限,从而推动迈向对现实的更加充分的认知”[3],是一种面向世界的创造力。 一、何谓大学的想象力 对21世纪的大学而言,可能性、想象和探索成为解决大学发展困境的关键词[4],预示着通过想象与构想实现大学的变革与创新并非没有可能。一方面,理论界出现了一系列致力于以想象力重新审视大学概念与大学发展可能性的成果。巴尼特作为持续关注此问题的代表人物,在《成为一所大学》(Being a University)中指出,大学的责任恰恰就是对其未来的可能性提出一个富有想象力的构想,迫切需要大胆而广泛的思考。[5]2012年,巴尼特在其出版的《未来的大学:理念和可能性》(The Future University:Ideas and Possibilities)一书中提出,21世纪的大学及其发展是否还有其他的可能性以及这些可能性会是什么样子的问题。在他看来,其答案就在想象中,通过想象可以扩大我们对大学各种可能性的认识。继巴尼特之后,克劳(Michael M.Crow)、达巴尔斯(William B.Dabars)、斯特利(David J.Staley)等人都对大学的想象与创新改革展开了深入讨论。斯特利介绍了平台大学、微学院、人文智库、游学大学、博雅学院、接口大学、人体大学、高级游戏研究院、博识大学和未来大学等十种概念大学,他称之为“十个可行的乌托邦”[6]。另一方面,实践中也进行了颇具想象力的积极探索。戴曼迪斯(Peter H.Diamandis)和库兹韦尔(Steven Kotler)共同创立了奇点大学(Singularity University)。这是一所面向未来的大学,其核心课程都是围绕8个指数型增长领域设置的[7]。同样,科斯林(Stephen M.Kosslyn)和纳尔逊(Ben Nelson)创建的密涅瓦大学(Minerva University)开创的也不仅仅是一个高等教育的好模式,更期待它为高等教育带来质的提升[8]331,设想出更好的计划,并让其变成现实。2015年10月,斯坦福大学发布挑战大学传统的《斯坦福大学2025年计划》(Stanford 2025),以“开环大学(Open-Loop University)”取代“闭环大学”。该项计划不但撼动了高等教育界,而且对长期以来大学保守的办学、人才培养、教学、科研和教育理念产生了巨大的冲击。相较其他另起炉灶建立的全新大学,洛桑联邦理工学院(Swiss federal Institute of Technology in Lausanne)则是现有高等教育体制根本性变革的产物[9]5。 上述理论与实践的新探索表明,大学的想象力非但存在,而且远不止一种形态。一种是大学组织创建之初自带的想象力,另一种是大学组织变革再生的想象力。无论从一张白纸到创建一所全新的大学,还是传统大学的再造,都充满着大学的想象力。 历史地看,大学之所以能够持续地革新与发展,是因为我们生活在一种三重现实之中。除熟悉外在的各种客观实体和清楚内在的主观体验外[10]137,智人世界还有种种赋予世界意义的虚构想象。可以说,大学革新并不单纯因为长期知识的积淀,其关键在于发挥大学的想象力,对大学进行重新构想。这种重新构想不是空想,而是以一种积极的推动力迎接时代的挑战。从教学型大学到研究型大学再到创业型大学,在大学转型的过程中,大学的想象力对于大学发展有积极的预见意义。当前,创业型大学的理念正主导着大学发展的格局,但是,创业型大学并不是大学发展的终点,这是因为大学想象可以改变现实并转化为行动。换句话说,能够用想象力创造赖以生存的世界,也能够用想象力重塑世界。同理,如果之前大学的有用性变得不再有用,抑或已经过时,甚至成为发展的桎梏,那么就有可能重新创造它。 在英文中,想象与想象力共用一个词汇“imagination”。《韦伯斯特词典》(Merriam-Webster Dictionary)指出其包含三层含义:其一是想象的能力,是心智活动的一部分,或者以前从未在现实中完全感知到的事物;其二是创造的能力,面对和处理问题的能力;其三是指心灵的创造,创造新的观念的能力[11]。这意味着,想象不仅仅是一种重要的认知活动,是理解的基础,更是创造的前提和起始阶段[12],而想象力则是一种可以进行理解、建构和创造的能力。潘庆玉认为[13]: 想象力是人类保持自身活力和发展动力的原始文化基因,是人类把自身从有限的世界带向无限的可能世界的不竭动力,是贯穿人类精神生活一切方面的最隐秘最伟大的力量。 基于此,大学的想象力存在于双重的载体中。一方面,它代表以人为载体的大学人的想象力;另一方面,它代表以组织为载体的大学本身的想象力,能够运用信息与发展理性,清晰地辨别和概括出周边正在发生什么并对此做出创新性回应。无论是大学人,还是大学组织,在其主导的大学变革活动中都扮演着发挥大学想象力的角色。究其本质,一方面,大学的想象力能够以一种新的方式重新想象,能动地思考多种可能性,通过意识到隐藏的或另类的可能性来批判性地把握现实,预见一种不在现实或眼前的可能状态、景象或想象;另一方面,想象力的运用本身并不是目的,而是达到更远目的的一种手段或认知工具,对想象的对象产生新的理解,是一种超越现实对未来大学的美好预见,更是一种追寻大学意义的精神活动。据此,大学的想象力至少可在两个基本的向度发挥作用。一是发挥大学的想象力构建充满想象力的概念大学。二是通过培养大学的想象力可以将概念大学变成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