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分类号：D621；TP18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5-460X(2023)05-0041-10 GPT正在深刻地改变人类社会。对于人类社会的未来走向，任何处于其中的人都会感到彷徨和迷茫。这其中会涉及一系列非常复杂的关系，如人与机器的关系等。我们究竟可以通过何种形式，才能把握这一急剧变动的大转型时代？民主作为在现代政治中调节人类社会的最重要政治形式，其将在大转型时代发挥何种作用？为了深刻地思考这些问题，笔者尝试从民主的一些经典著作中寻找对话的资源。诺伯托·博比奥(Norberto Bobbio)的《民主的未来》似乎是这样一本可以帮助我们明晰未来社会走向以及了解民主在其中的价值和意义的重要著作。博比奥是意大利著名的思想家和政治学家，其在民主领域有一系列在世界范围内较为有影响的著作，但对于中国的学者和读者而言，博比奥并不是一个特别热门的人物，其关于民主的著作也总是被政治学的相关研究者所忽视。 在笔者看来，博比奥的民主思想恰恰是我们思考今日民主问题的一个重要思想来源。博比奥的民主思想不同于主流英美学者，因为其所处的意大利是西方思想体系的边缘地带。英美的主流学者往往会将民主政治化①，他们对民主的讨论很容易导向一种英美模式的窠臼。而博比奥本身处在西方资本主义体系的边缘地带，其对西方主流的代议制民主有较为深刻的思考，对在意大利政治中体现出的众多民主政治退化的现象也给予了严谨的批判。博比奥不同于西方的激进主义学者，他关于民主的理解更多的是从建构而非完全批判的视角展开，其在讨论中还会融入政治科学的新进展和新思考。换言之，博比奥可以为我们提供一种西方非主流的他者视角，其关于民主的一系列洞见，可以帮助我们去思考民主在未来人类社会走向中的特殊价值。 GPT作为一种新型数字技术，在很大程度上会对公民的参与能力进行增强，因此在此基础上会形成人类历史上前所未有的参与革命，这对于未来社会的政治形态会产生极大的影响。博比奥从共和主义观点出发，对西方的代议制民主进行了激烈的批判，并对西方社会出现的政治冷漠和政治衰退等问题都有非常深刻的思考。尽管博比奥在其论述中并没有直接涉及新兴数字技术，但博比奥关于代议制民主的批判和积极公民的强调，对我们思考GPT背景下的民主形态具有重要意义。笔者在博比奥思想的基础之上，进一步提出人机契约社会的概念。 一、GPT技术加剧的政治参与通胀与超负荷国家 关于民主制和官僚制之间的关系，博比奥有非常深刻的讨论。在博比奥看来，民主制度与官僚制度并不完全是对立的。对此，博比奥写道：“与其说民主国家与官僚国家截然对立，不如说它们彼此相通(Interconnected)。”[1]38博比奥在这里实际上讨论了民主制度的超负荷问题。民主制度所反映的是一种对民众需求更为负责的态度，而要让民众感到满意，则不可避免地要发展官僚制度。这就像马克斯·韦伯(Max Weber)所说的：“在各个生活领域日益扩大的、对秩序与保护(‘警察’)的需求下，对官僚化的导向具有一种特殊持续的作用。”[2]进言之，只有庞大的官僚制度，才能在很大程度上充分地回应公民所提出的各方面民主需求，然而，在此过程中二者也存在巨大的张力。由于官僚体系本身会表现出一种内在的结构性和傲慢性，因此从某种意义上讲，官僚制度并不能有效地回应民主需求。对此，博比奥写道：“民主善于产生需求(Generating Demands)，却不善于满足这些需求(Satisfying Them)。”[1]39博比奥所描述的是一种在现代社会中极为常见的政治现象，即在公民提出要求的迅捷性与政府回应的缓慢性之间形成了鲜明的反差。这其中就存在一种民主制度与官僚制度的悖论，即为了实现民主，就要发展更为庞大且完善的官僚制度来满足这些民主诉求，然而，官僚制度又内在地不具备这样的能力。因此，在公民诉求与官僚制的回应之间，就会形成巨大的紧张关系。 博比奥认为，人们对政府的过度需求会带来超负荷的问题。博比奥写道：“无论一个政治体系运转得多么高效，也没有能力处理如此大量而又瞬息万变的要求。”[1]39笔者将其概括为“博比奥困难”，这反映的实际上是一个超负荷政府的公共服务困境。这一问题在GPT技术的背景之下会变得更加显著。GPT所代表的是一次新的赋权革命。之前在政治参与的过程中，由于公民自身表达能力不足，其往往会羞于进行政治表达。列宁提道：“文盲是处在政治之外的……不识字就不可能有政治。”[3]换言之，对于那些没有受过较长时间教育，并且难以精准地表达自己需求的公民而言，政治参与可能是一种对其尊严的羞辱，然而，GPT技术却带来了一场新的赋权运动。只要掌握一定的提示词，并用语言表达出自己的需求，那么GPT技术便可以帮助公民来表达诉求，这类诉求可以发表在公民的朋友圈等自媒体上，这就构成了一场新的表达革命，即在GPT技术加自媒体的基础之上会带来一种公民诉求充分表达的可能性，然而，这样一场诉求革命，最终会对国家的制度能力形成较大的挑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