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105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7071(2023)04-0112-08 在中国文学的四大文体中，与诗歌、小说、戏剧相比，中国现当代散文研究最为薄弱。究其原因，除散文本身的复杂性之外，人们对散文观念的偏向、散文作家作品太多，不能不说与散文理论发展的严重滞后有关。缺乏理论支撑的中国现当代散文研究，是骨质疏松和没有发展后劲的。其中，散文概念的模糊混杂、矛盾纠结、莫衷一是和众说纷纭是不得不面对的重要问题，需详加辨析并进行理论话语的建构。否则，散文研究很难实现跨越式发展和历史性突破。 一、散文概念的繁复性与混杂状态 如果将中国现当代散文概念随意摆放，那一定是令人惊诧甚至大跌眼镜的场景。一是会感叹其数量之多；二是会体会其复杂多样；三是会感到状态无序；四是会觉得无处下手。从好的方面说，散文概念如春日花树，繁花似锦令人惊艳；从差的方面说，散文概念似秋风扫落叶，满目苍凉使人感伤，此现象在别的文体中恐怕很难看到，也无法比拟。为叙述方便，在此借用陈剑晖提出的“文体四说”(即文类文体、语体文体、主体文体、时代文体)①，再结合其他方法，作分类叙述。 从散文的文类来看，它包括诗化散文、诗性散文、诗的散文、戏剧化的散文、“四不像”的散文等，以区别于那些散文化小说、散文诗、散文化戏剧等。 从散文的语体来看，它包括随笔、小品文、大品散文、杂文、记叙文、抒情文、议论文、报章体、白话文、文言文、文白文、忆旧文、悼文、演讲、笔记、辞呈、广告、书话、日记、游记、随感、回忆录、报告文学、传记等，还有美文、纯散文、艺术性散文、创造性散文、现实主义散文、浪漫主义散文、现代主义散文、后现代主义散文、新散文、新潮散文、新锐散文、新感觉散文、絮语散文、生态散文、绿色散文、复调散文、知性散文、智性散文、幽默散文、性灵散文、硬散文、软散文等，这是更具内涵意义和现代性特征的语体形式，从而形成一种更有深度的散文语体话语。 从散文的主体文体来看，它包括学者散文、艺术家散文、官员散文、报人散文、老年人散文、儿童散文、青春散文、小说家散文、诗人散文、女性散文、小女人散文、小男人散文、花花公子散文、浣衣女散文、平民散文等，这是主体性比较强的散文命名形式。 从散文的时代文体来看，它包括传统散文、现代散文、五四散文、抗日战争散文、当代散文、“十七年”散文、“文革”散文、新时期散文、新世纪散文、20世纪散文、国体散文、在场主义散文、原生态散文、非虚构散文、新世代散文、新生代散文、老生代散文等，这是时代与岁月给散文打上的深刻的印痕。 从散文的空间来看，它包括西部散文、孤岛散文、乡土散文、田园散文、校园散文、都市散文、海洋散文、星空散文等。 从散文的学科专业来看，它包括政治散文、经济散文、历史散文、文化散文、科技散文、军旅散文、艺术家散文、网络散文、报章散文、摄影散文、地理散文、电视散文、植物散文、动物散文、园林散文等。 还有一种“混搭式”的散文命名，如新艺术散文、新媒体散文、大文化散文、文化大散文、大历史文化散文、新学人散文、新随笔，等等。 以上划分，只是为了便于理解，有一些“强制阐释”的意味，也很难将所有散文概念包纳进去，遗漏的情况在所难免。不过，我们只能进行归类，以说明散文概念的复杂、混杂甚至混乱的情景，从中也可看到其命名的随意、无序、碎片化、表面化。如果用科学的眼光来审视，就会发现，这样的散文概念很难令人满意，颇为尴尬无奈。 其实，有的学者已对散文概念作过一些梳理，如丁晓原就“美文”“纯散文”“絮语散文”等的命名与释义作了细致分析②，刘军全力研究“新散文”的来龙去脉③，黄开发就杂文与小品文作过细致分析研究④。不过，面对如此庞大芜杂和复杂多样的散文概念，这些研究还显得不够，需要从更广、更宽、更深、更远、更细或者说更为系统的方面展开研讨。显然，这是一个系统工程，也是一个必须全力突破和跨越的天堑。 二、散文概念的矛盾困惑与纠缠悖反 散文的概念众多，含混不明，充满矛盾、悖论，有时还有不少盲点，从而造成研究的困境。尤其是在一些核心概念和关键概念上，常出现令人费解的情况，也限制了散文理论发展及其话语的建构。 关于“散文”的概念。应该说，至今对于“散文”尚无一个固定的令人信服的定义，所有的概括与言说都是相对的，这是最令人缠绕和焦虑的重要问题。近年来，对“散文”的历史演进及其变化特征有人作过梳理，但不少学人则仍存疑。冰心没给“散文”下一个明确定义，她用的是排除法，这不能不让人不解和困惑。她说：“若追问我散文是什么，我却说不好。”“我想，我可以说它不是什么：比如说它不是诗词，不是小说，不是歌曲，不是戏剧，不是洋洋数万言的充满了数字的报告。”她还说：“散文却可以写得铿锵得像诗，雄壮得像军歌，生动曲折得像小说，活泼尖利得像戏剧的对话。”⑤这虽有助于理解散文的个性，但实际上等于什么都没说，是一种偷懒的做法。不过，将散文与诗歌、小说、军歌、戏剧并观，更显示了冰心对散文的模糊认识。因为笔者曾撰文直言，不能将散文当诗写。⑥巴金持有与冰心类似的看法，觉得无法说明散文是什么，提出“只要不是诗歌，又没有故事，也不曾写出什么人物，更不是专门发议论讲道理，却又不太枯燥，而且还有一点点感情，像这样的文章我都叫做‘散文’”⑦。余光中直言：“至于散文呢？散文就是散文，谁都知道散文是什么，没有谁为它的定义烦心。”⑧贾平凹坦然地用“散文就是散文”⑨这个题目，但文中没有谈“散文是什么”。更进一步，余光中、路遥直接将“散文”看成次文体，认为散文是比诗歌和小说低一个层级的，反映了他们文体平等意识的缺乏。余光中表示：“对于一位大诗人而言，要写散文，仅用左手就够了。许多诗人用左手写出来的散文，比散文家用右手写出来的更漂亮。”⑩路遥直接将散文作为写小说的准备工作，是练笔的过程。他说：“写散文能打好文字功，为小说创作铺平道路。”(11)显然，要说清楚散文概念是很难的，如此随意地对待散文，采取绕道走的做法，在作家和学者中是比较普遍的。从中可见对散文这一文体的轻视甚至无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