截稿：2023年2月 中图分类号：D815 D813.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6-9550(2023)06-0054-29 一 导言 自1948年5月第一个联合国维和特派团(peacekeeping mission)成立以来，超过125个国家的100多万名维和人员参与了联合国的72项维和行动，联合国在制止武装冲突、维护国际安全方面发挥着越来越重要的作用。①保护平民是联合国维和活动的重要内容，大多数维和特派团的优先任务是保护平民。国际社会和联合国也常把这项富有挑战性的任务作为评判维和效果的标准之一。② 然而，联合国维和行动的效果却一直备受争议。③一部分研究认为维和特派团可以减少对平民的蓄意伤害，特别是在维和行动中部署了大量警察和军队的情况下；另一部分研究则认为维和人员效率低下，甚至增加了针对平民的暴力。④例如，联合国在塞拉利昂、东帝汶和利比里亚等国开展的维和行动被公认为成功的案例，维和人员通过解除战斗人员的武装、复员、社会计划与斡旋协议减少了当地暴力。1999-2015年联合国维和人员在塞拉利昂解除了7.5万名战斗人员的武装，促进冲突方执行和平协议，为这个饱受战争蹂躏的国家带来了稳定。⑤同时，联合国通过提供基本的安全保障，协助冲突国实现政治过渡，扶持新生脆弱的国家机构。例如，1999年8月30日东帝汶第一次选举引发了大规模暴力事件，在此期间该国70%的有形基础设施被摧毁，2600人死亡，一半以上的人口(约45万人)流离失所。⑥1999年10月，联合国成立东帝汶过渡行政当局，在过渡时期行使立法权和行政权，并支持东帝汶自治能力建设、推进其民主化进程，东帝汶于2002年5月20日正式宣布独立。⑦ 与此同时，有些维和行动因未能成功保护平民饱受指责，卢旺达和索马里的维和行动被称作联合国的“耻辱”。⑧当1994年4月卢旺达大屠杀爆发时，安理会仅在当地保留了260名维和人员。⑨卢旺达首都基加利的一所技术学校内约2000名图西人在维和人员撤出校园的几个小时后被杀害，两天内在当地教堂和体育场有1.7万人惨遭杀戮，最终约有80万图西人丧生。⑩根据联合国调查报告，在2016年7月8-11日南苏丹首都朱巴的激烈战斗中，南苏丹特派团(UNMISS)未能有效保护受到暴力威胁的平民，如维和人员没有采取行动回应距南苏丹特派团总部“联合国之家(UN House)”仅1.2千米外特雷营地遇袭人员的求助，造成数十人死亡。报告指出维和人员在平民遭到袭击时不采取行动的情况超出了简单的表现不力问题。(11)部分媒体也倾向于关注并过度渲染联合国的维和失败，如在2016年9月中非共和国爆发的暴力事件中，包括平民在内的超过75人丧生，联合国中非共和国多层面综合稳定团(简称“联中稳定团”)被指控不作为，联合国在非洲的维和行动被称为“噩梦”。(12)那么为何一些联合国维和任务被普遍认为有效，另一些维和任务却产生了负面效果而广受质疑？如何解释联合国维和行动在平民保护效果上的差异性？哪些因素影响了其有效性的发挥？ 目前学界对联合国维和行动平民保护有效性的研究较多，尤其是关注联合国维和行动是否有效以及如何提升保护平民、制止冲突等维度的效果。然而，这些研究大都集中在宏观的国家层面，研究结论也存在较大争论。例如，莉萨·赫尔特曼(Lisa Hultman)等学者的研究发现，联合国维和行动可以有效保护平民，部署的部队及警察规模越大，平民死亡人数就越少。(13)而另一些研究表明，联合国维和行动在阻止暴力冲突和保护平民方面是“失败”的，甚至会引发新的冲突暴力，带来更多的平民伤亡。(14)本文认为，关于维和效果的既有争论很大程度上是由于分析层次不同所致，在国家层面上的冲突制止和停火协定的达成并不意味着冲突国地方层面上暴力冲突和平民伤亡的消除。事实上，维和人员通常被派往冲突国内的特定地方，维和行动平民保护效果的评估不仅需要考虑国家层面，还需要关注地方层面，正所谓“一切维和都是地方维和(all peacekeeping is local)”。(15) 因此，不同于既有研究关注宏观层次上的冲突特征等结构性解释，本文主要关注联合国维和特派团微观地理层次上的效果，探究当地维和部队派遣国(troop contributing countries)构成如何影响地方一级保护平民的效果。(16)本文认为，尽管在地方层次有效的维和行动需要维持一定规模的部队参与，由不同派遣国部队构成的维和部队有助于能力汇聚和互相监督，但是如果构成维和部队的派遣国数量太多，反而会加剧集体行动困境，增加地方一级维和行动的协调成本，适得其反地削弱维和行动的积极效果，难以实现减少暴力冲突、保护平民的目标。(17) 为此，本文利用联合国非洲维和特派团部署的空间地理数据，在微观地理网格(0.5*0.5经纬度)和月度的时空层次实证检验上述观点。通过使用多层混合效应负二项回归模型(multilevel mixed-effects negative binomial regression)以及双变量probit模型(bivariate probit model)对内生性问题进行处理，本文的统计分析发现，维和部队在地方层面的派遣国数量增加对当地平民死亡人数和暴力冲突次数具有显著的负面影响。这表明有效提升联合国维和行动的平民保护效果，需要更加重视地方层面维和部队派遣国构成的优化，这对从微观层次理解联合国维和行动的平民保护效果具有一定的理论和政策影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