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亚位于世界最大陆地——欧亚大陆的中心位置，在世界文明史上曾长期扮演着欧亚大陆东西方文明交往桥梁的重要角色①。该地区能源丰富，与中国、俄罗斯、伊朗和阿富汗毗邻，在“冷战”前并不为世界所关注。“冷战”的结束标志着美国的对外战略进入了新阶段，其主要目标从遏制苏联转变为维持自身全球主导地位。从苏联独立出来的中亚各国也以其独特的地缘位置进入美国的视野，在经历了初期的犹豫之后，美国选择加强在中亚地区的存在，并结合自身全球利益和地区形势不断调整政策重点。尽管不同时期的侧重有所不同，但“冷战”后美国中亚战略的逻辑基本连贯，其根本目的在于维护美国的主导地位，在当地培植亲美势力，将该地区纳入美式自由经济体系。在这一理念的指导下，美国曾将遏制俄罗斯和打击恐怖主义作为其中亚战略的主要目标。随着美国宣告战略竞争时代的到来，将中国视为最大挑战者，在继续打压俄罗斯的同时，中国越来越成为美国制定和实施中亚战略的关键影响因素。 为扩大在中亚地区的影响，对外援助在美国中亚战略中的地位显著上升。对外援助一般指的是官方发展援助，这一概念产生于20世纪60～70年代，彼时经合组织开始统计从成员国流向欠发达国家和地区的资源，包括赠款、贷款、出口信贷和私人投资等多种形式。之后，该组织将官方发展援助界定为发达国家官方机构为促进发展中国家的经济发展、提高其福利水平，向发展中国家或多边机构提供的赠款或优惠贷款。与经合组织的定义相比，美国所界定的对外援助范围更广一些，不仅包括向私人提供的救济或援助、用于文化交流的公共资金、向外国政府提供的贸易财政优惠政策、以市场利率为条件提供的政府信贷，还包括军事援助，以及在情报收集、反毒品反恐怖、对国际维和行动和防止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扩散等方面的支出。 对外援助一直是美国影响中亚国家的重要手段。在中亚国家独立初期，援助为美国打开中亚外交局面发挥了重要作用，帮助美国获得了中亚国家的好感。美国对中亚援助涵盖的领域相当广泛，既涉及经济发展、政治改革，又涉及地区安全、环境保护和人道主义等议题。近年来，随着大国博弈在中亚地区加剧，该地区在美国对外战略中的地位上升，对中亚地区援助的重要性也进一步凸显。美国调整了对中亚的援助政策和援助体系，更加重视援助的战略性和综合性，援助手段和工具也更加多元，以实现其新时期的中亚战略目标。 一 战略竞争时代美国的中亚战略 对一个国家而言，其地区战略必然从属于对外总体战略，而一国对外总体战略的制定必然基于其对时代特征和主要大国间战略关系的基本判断。随着美国宣告战略竞争时代的到来，其对外战略也进行了一系列重大调整。考虑到大国战略竞争的复杂性、综合性和长期性，美国对外战略的调整还将持续较长一段时间，也将深刻影响其中亚战略。因此，分析美国战略竞争时代的对外战略是全面理解美国中长期中亚战略的前提。 战略竞争一词正式出现于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最初用来讨论“冷战”时期的美苏竞争。近年来，随着中美关系不断走低，越来越多的学者用战略竞争来形容当前的中美关系，并逐渐成为国际关系研究中的一门显学。美国正式宣布战略竞争时代的到来是在2017年，特朗普执政时期发布的《国家安全战略报告》和《国防战略报告》宣告了对华接触政策的终结和大国竞争时代的回归，明确将中国定义为“战略竞争对手”和“修正主义国家”。拜登执政后，延续并扩大了对华全面战略竞争。2022年10月12日，美国政府推出了拖延已久的国家安全战略，这一新版战略的出台标志着美国对外战略转型的基本完成②。 综合来说，判断大国之间是否存在战略竞争主要看三个要素，即国际社会中存在一对相对稳定的对手；彼此能够感知到对方的敌意和威胁；对彼此未来的冲突性互动有共同的预期③。处于战略竞争关系的国家在互动中的一个突出特点是，与绝对收益相比，更加关注相对收益。值得一提的是，战略竞争并不意味着处于竞争关系的国家必然处于激烈敌对甚至战争状态。特别是在国家实力来源和互动方式都出现诸多新变化的今天，大国之间的战略竞争也呈现更加复杂和多维的面向④。概括来说，美国理解的战略竞争包含三个方面：第一，中国被美国视为最大的战略竞争对手。作为全球性大国，美国面临着各种全球和地区挑战，一些突发事件也会使美国被迫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但美国对中国的定位和关注并未变化，其主要战略部署也是围绕着中国展开。美国新版国家安全战略指出，即使是在2022年乌克兰危机升级后，对全球秩序而言，中国依然是最为重大的挑战⑤。第二，中美之间的竞争具有长期、全方位和综合性的特点。布鲁金斯学会外交政策项目高级研究员、前美国国家安全委员会中国事务主任何瑞恩认为，如何应对近乎匹敌的竞争者中国的崛起是美国外交政策近几十年来最直接的考验⑥。2021年3月3日，美国政府发布《临时国家安全战略指南》后，美国国防部发言人表示战略竞争这个短语旨在涵盖美国和中国可能面临的所有领域，即技术、贸易和军事领域⑦。第三，中美之间并不必然发展为“新冷战”。美国国家安全顾问沙利文在介绍美国新版国家安全战略时声称，尽管中国是美国目前面临的“最大地缘政治挑战”，但“美国不寻求让竞争转变为对抗或‘新冷战’”。根据白宫网站发布的报告原文，新版国家安全战略指出：“中国对全球经济至关重要，对全球共同挑战有重大影响，特别是气候变化和全球公共安全。美国和中国和平共存是可能的，可以共同分享人类进步(的成果)并为之作出贡献。”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