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方安全对话”的升级与限度

       [中图分类号]D815.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8-6099(2023)02-0101-26

       DOI:10.19561/j.cnki.sas.2023.02.101

       2021年9月24日，美国、日本、印度、澳大利亚举行了“四方安全对话”(QUAD)首次面对面首脑峰会。此次会谈主要包括“增加安全有效的疫苗供应，促进高标准的基础设施建设，应对气候危机，在新兴关键技术、太空和网络安全方面开展合作”等议题，旨在“深化四国的联系，推进印太地区自由、开放的共同愿景和应对21世纪挑战的务实合作”①。相关研究认为，此次峰会的召开标志着“四方安全对话”的历史性转折——随着四国协作的不断深化，“印太战略”版图日益明朗，而合力应对中国崛起正在成为“指引志同道合的国家对抗强硬中国的指路明灯”②。

       值得关注的是，拜登上任之初即提出“与有着共同价值观的志同道合的伙伴与盟友进行合作，以更好地阻止和应对来自中国的威胁”③。在印太地区，“四方安全对话”是“为数不多”继承特朗普政府的战略偏好，被打造成为美国主导下的地区秩序新方案“印太战略”的重要依托，并朝着构建“四国同盟”乃至升级为“亚洲版北约”(Asian NATO)的趋势发展，从而以结构化的方式共同防范“中国的潜在威胁”④。

       但与此同时，针对美日印澳将结为同盟的论断，质疑之声也接踵而至。有研究认为，威胁认知与利益差异暴露了四国安全合作的局限性：一方面缺乏共同的战略威胁感，另一方面没有稳定的共同优先目标。因而，“避免正式的多边安全承诺，以现有双边同盟回应主要的、小幅升级的军事行动”将成为“四方安全对话”的主要合作形式⑤。特别是随着五眼联盟(FVEY)的复兴和美英澳三边安全联盟(AUKUS)的建立，在美国印太同盟体系表现出更加清晰的“亲疏远近”的趋势下，美日印澳的“粘合力”究竟有多强，能否用一个声音表达立场并发挥影响已然成为争议的焦点⑥。围绕以上问题，本文从实证方法入手，对冷战后至今美日印澳在联合国大会安全决议中的投票立场以及“四方安全对话”重启后的涉华议题立场偏好进行系统考察，以期厘清各国在四边、三边、双边层面的一致性与背离性程度，研判“四方安全对话”的升级与限度，对美日印澳的合作水平与合作趋势做出较为客观的评估与思考。

       一 数据来源与方法选择

       本文选取美日印澳在联合国大会(简称“联大”)的投票数据作为衡量“四方安全对话”的升级与限度的指标，主要基于以下两点考量：其一，平台优势。作为主权国家广泛参与的国际组织，联合国既是多边外交的重要平台，也是成员国利益协调和交换的主要场所⑦。联大就地区及全球性议题进行广泛讨论，并赋予全体成员国平等的投票权⑧。联大第一委员会(裁军与国际安全委员会)在《联合国宪章》以及相关机构的授权范围内处理国际安全事务，遵循维护国际和平与安全的合作原则，提倡通过减少军备促进和平稳定的合作方式，是联大唯一有权获得逐字记录报道的主要委员会⑨。

       其二，方法优势。目前，学界主要通过三种方法评估国家间的合作水平，即相似度分值、τb系数以及联大投票⑩。相较于联大投票，前两种方法在适用性上存在明显局限：相似度分值不能就投票所针对的特定议题做出具体区分，无法有效观察成员国各自的议题偏好及其变化趋势；而τb系数的研究对象是同盟国家，其基本判断标准是“成员国签订共同防御条约以维护军事安全，通过让渡核心主权形成紧密依赖，关系不平等但稳定性高，法律约束力强”(11)。在本文的研究对象中，只有美日、美澳同盟符合上述特征，美印、日印、日澳、印澳关系则具有“准同盟”或战略伙伴属性(12)。总之，通过长时段、多视角的具体研判，联大投票有助于考察美日印澳针对特定安全议题的投票偏好及变化趋势，发现成员国的立场分歧与影响投票行为的各种问题因素，从而准确客观地研判“四方安全对话”的升级与限度。

       (一)投票数据

       如图1所示，1991-2021年，联大第一委员会共投票表决安全决议569项，由于美日印澳均未出现投票缺席的情况，因此共有2276个有效投票样本可供采用(13)。

      

       图1 美日印澳在联大第一委员会的投票数据统计(1991-2021年)

       (二)方法选择

       为了达到既全面又具体地分析美日印澳投票水平(14)的目标，本文拟采用以下三种计算方法：

       1.投票一致性指数(the Agreement Index，AI)

       此方法适用于全面考察美日印澳的总体投票水平，并选取北约(NATO)作为比较分析的对照组。计算公式为：AI=MAX｛Y，N，A｝-0.5[(Y+N+A)-MAX｛Y，N，A｝]/(Y+N+A)，即在某项议题的表决中，“Y”代表各国投出的所有赞成票，“N”代表所有反对票，“A”代表所有弃权票，MAX｛Y，N，A｝则代表“同意”“反对”或“弃权”三者中最多的一项。当AI=1时，各国对于某项决议持有完全一致的立场；AI值越接近1，则说明各国就某项决议的立场越为接近，反之则说明立场差异越大；当AI=0时，则说明各国对于某项决议的立场完全相反(15)。

       2.投票凝聚力指数(the Index of Voting Cohesion，IVC)

       此方法适用于具体考察成对国家的投票一致性水平。计算方法：IVC=(f+0.5g)×100/t，即在某项议题的表决中，“f”表示特定成对国家完全相同的投票立场的次数，无论投票是“同意”“反对”还是“弃权”；“g”表示一国投“同意”或“反对”票时，另一国投“弃权”的次数；“t”表示两国参与投出的总票数。需要注意的是，在投票凝聚力指数的计算中，弃权票的效力为同意票或反对票的1/2，而并非将弃权票的立场表达等同于反对票(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