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B0;B1;B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0257-0246(2023)03-0030-08 我们应该在现代性反思中考察本己身体(One's own body)针对人类环境(Human Environment)的创造性关系。就欧陆哲学而言,从笛卡尔到梅洛-庞蒂的哲学可以被称为现代哲学(还应该有以黑格尔为界的早期现代哲学和后期现代哲学之分别),然后进入当代哲学。两者分别代表的是现代性(Modernity)和以现代性反思为基础的当代性(Contemporaneity)。哲学实为人学,涉及Human nature(人的自然、人性)和Nature(自然、本性)的密切关系。作为哲学家的“我”喋喋不休地讲述着自己的故事: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到哪里去。我追求自由、崇尚创造,但摆脱不了走出天国乐园、丧失不朽灵魂和脱离自然母胎的命运。是回归失去的乐园还是守护现有的家园,抑或找寻另一处家园?我必须正视自己与自然关系的当下形态。延伸解读早期现代性的“我是一个心灵、我有一个身体”(I am a soul and I have a body)和后期现代性的“我就是我的身体”(I am my body)这两种截然不同的姿态,可以看出,人在不同时代针对自然/世界(World)/环境(Environment)明显保持着大不相同的创造性关系。 海德格尔哲学和梅洛-庞蒂哲学都是典型的后期现代哲学,属于身体哲学范畴:前者不言明地、后者明确地表现为身体现象学,尽管两者在后期都有通向当代物质现象学的趋势。“我”以操心的方式在世界之中存在,而在世界之中存在/在世存在/在世不可能离开本己身体,这是一种意味着身心统一的含混的第三维度。我的日常经验实为身体经验。我的身体与或上手或在手的日用物品、与自然万物是断然有别的,它不可能像一张桌子那样被摆放或被安置在世界的某个地方。因此,我的“在之中”有别于一个现成的东西在空间上一个在一个之中,它意味着我已住下、我熟悉、我习惯、我照顾①,如此等等。这些乃是海德格尔的此在(Dasein)和实存(Existence)两个概念所要表达的东西。 一方面,存在着我针对自然/世界/环境的操劳,即我操劳着与世上诸物打交道,因为我不可能囿于自己的内在,而是要超越地向外绽出;另一方面,存在着我针对他人的操持,因为我不是孤独地与世界打交道,而是和他人共同在世。真正说来,任何人都操心地在世界之中存在,与物打交道意味着操劳,与人打交道意味着操持,而这两个方面从来都是密不可分的。即便是日常生活或沉沦经验中的操心,也都体现出某种自主性和创造力。现代性的进程正是由人不断增强的创造性地与世界打交道的历史构成的。任何创造都服从于、归属于人类环境的创造,而现代性反思可以揭示这种创造性及其限度。我是身体主体(Subject of body),他人亦然,作为身体现象学核心概念的本己身体和身体间性(Intercorporeality)由此有助于反思性地理解我对自身环境的创造。 人之为人在于人性(Humanity),物之为物由于物性(Materiality),神之为神出于神性(Divinity)。真正说来,无论人还是自然都包含有神性、心性(Spirituality)和物性三个维度。在现代性的演进中,人的创造性正是通过三者的复杂关系体现出来的。人与自然的关系涉及神究竟扮演何种角色的问题,因为我们似乎曾经生活在天堂乐园,但随后又出现了失乐园的故事。真正说来,古代哲学体现的前现代性让人和自然分有的是神性;现代哲学代表的现代性揭示人和自然的心性:早期现代哲学强调理想化的纯粹心性,这无疑近似于神性,后期现代哲学关注处境化的不纯粹心性,这意味着告别神性;当代哲学表征的当代性正视人和自然的物性,不仅告别神性,心性也被视为可有可无的。正是这种变化导致人的以及因人而来的创造性的不断增强。 前现代性意义上的人和自然是造物主从虚无中创造出来的。人是无身的灵魂(Soul without body),他追求神性、永恒和不朽,试图永远栖息于天堂乐园。作为万物之灵,他与自然的关系,乃是小宇宙和大宇宙的关系,作为造物的人针对自然的创造性显得微乎其微,还不足以引起哲学的关注。这种情形在早期现代性中一度得以延续,但逐步出现了变化。神在此时仍然有其地位,但完全出于理性的设定。心身二分把人确定为无身的心灵(Soul/mind/spirit without body),心的本性是思维,身/物的本性则是广延。当此之时,不管人还是自然都包含着神性和心性之间的张力。人是心灵,心灵意味着心性/理性(心性和理性在这一时期是一回事)。心性和神性是相通的,因为它们都属于理性;但它们又是有分别的,心性毕竟是有限的,神性才是无限的。当然,人并不满足于有限性,因为他向往无限、追求崇高、坚持理想。 身体/物体(身体和物体在这一时期没有分别)处于某种矛盾的境地:依照二元论,它应该是独立于心灵的存在,然而,先是因为神而被神圣化,然后是因为人而被观念化,它根本不可能有其自主的或独立的实存。所谓的本己身体是在后期现代哲学中才出场的,这意味着神性的退场和物性的出场,由此心性与神性的张力让位于物性与心性的张力。在物性退隐的早期现代哲学中,人与狭义的自然即物理世界的关系表现为认知关系,他要认识自然规律,从而利用和改造自然来为自身谋福利,这同时要求设计理想的社会蓝图。这一切都意味着理性主义和理想主义一统天下。真正说来,自然规律最初由神,然后由神人或英雄确立。这其实表明,人还没有摆脱造物的地位,还不真正具有创造者的地位。尽管如此,早期现代哲学终归是围绕人及其心性展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