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宇宙(Metaverse)并非关于地方的具象描述,而是更多意味着某个即将来临的“奇点”(Singularity)时刻,这种强调临界状态的时间节点将标志着数字算法在这一刻超越人类智能,时空折叠由此成为数字生产的一部分。但这种生产形式却催生了新的悖论,即如何经由算法理论构造出具有内在一致性的时间模式,并在此基础上依然保留时间的异质性,进而构建主体秩序的问题。因为如果回归小说《雪崩》(Snow Crash)的原初语境就会发现,元宇宙并非脱离现实世界的平行宇宙,而是“悬在阿弘的双眼和他所看到的现实世界之间”(斯蒂芬森28)的世界,其本质是肉身与算法、主体与媒介、虚拟与现实的并置,并以此分解出自我的多重性与时间结构的断裂性。因此,对元宇宙时间逻辑的反思既承载了现代性的镜像问题,又呈现出了一定的自反性(reflexivity)特征,以此撑开了重审现实问题、解构原始权威的裂隙。 一、发明未来:元宇宙及其当代性 “元宇宙首先是一个当代(contemporary)事件”,而“当代性的一个显著性质是‘未来提前到来’”(赵汀阳31)。对于这种“保持距离”,阿甘本(Giorgio Agamben)曾以“不合时宜”(untimely)来概括主体与同时代的错位关系,并以此强调时间的断裂与脱节(out-of-jointness)(阿甘本20)。换言之,对未来的瞻望恰恰需要以回溯的姿态予以完成,它需要更多未知经验的敞开,需要打开时间的褶皱去与之相遇。因此,元宇宙的当代性脱离了古典时间机制,并预先实现了对未来的殖民。但这种历经筹划的当下化未来并非真正的未来,后者只是作为前者的绝对可能性而存在。作为朝向未来的“事件”(event),对“元宇宙”的命名已然构成了一种例外状态,即对日常生活惯常节奏的打破,以及对既有知识体系和话语方式的颠覆。然而,在作为命名的原初性事件之外,更应注意的是由此引发的意义与效果的关联,因为“事件,就是意义本身。事件本质上属于语言,它与语言之间有一种本质性关系;但语言是对事物的陈说”(德勒兹11)。元宇宙由此更为突出地体现为对语言的位置占有以及对未来向度的指涉,而理想性事件的典型特征就是特异性(singularity)(德勒兹12)。在元宇宙的语境中,这样的特异性或奇点更为突出地体现为一种技术变革的节奏,它是“未来的一个时期”,能够“将事物模式本身转变为人类生命的循环”(库兹韦尔1)。 因此,对元宇宙作为“事件”的关注,一方面注定了对于朝向未来的“奇点”式锚定,另一方面也凸显了事件背后的断裂时间观。慢速(Slowness)的时间特质旨在强调放缓(slow down)和减速(deceleration),它试图抵抗加速(acceleration)的现代性时间机制,并在速度的中心撑开一个空间,以呈现生命经验在共时状态下的协调、对抗与缓冲。①如今,维利里奥(Paul Virilio)的推论或许正在悄然实现,“当代社会正在到达一个临界点,在这个临界点上,进一步的加速或许不再可能”,这毋宁说是现代时间机制借助奇点临近而撞向“加速之墙”(wall of acceleration)的反弹(詹姆斯40)。慢速即以凝视的方式重新审视当代性,并恢复主体异质性的生命经验,其本质是断裂时间观念的一种叙事。它聚焦于共时性,但这种共时状态的核心在于多维辩证法(multi-layered dialectic),只有将当下视作多样性的时间场域,对于历史辩证法的逃逸才得以可能。 作为一种时间体验的现象学维度旨在实现对主体数字分身的悬置,以使其体验时间的绵延本身,进而生成一种叠合过去与未来的同时性。换言之,慢速并非强调静态或缓慢,而是意在呈现时间的多样性及其空间特性,以构成对当下时间体制的认知与反思。此外,对于元宇宙时间架构及其总体性的考察,彼得·奥斯本(Peter Osborn)对“时间的政治”的研究或许可以为我们提供参照,他指出现代性的时间逻辑与历史观念的总体化特征密切相关,而“当代性”实则是一种建构的虚拟叙事,它的产生基于主体对总体时间机制的共识与认同,并在此基础上完成了对自我的虚拟化。更为重要的是,它向我们展现了时间结构内部异质性与外部统一性同时“在场”的可能(奥斯本30-33)。如今,奥斯本所言及的断裂时间观及其异质共存的情境仍然构成了元宇宙时间议题的核心。 与之相关的另一个关键议题在于,如何在对全球时间的虚拟想象中重构主体性的根基。启蒙时代以来的主体是基于笛卡尔和康德哲学的理性内在主体,其特征在于对象的客体化。对于这样的主体而言,时间意味着秩序,而秩序则生成位置和意义,从而使事件处于有意义的联结之中,永恒轮回的时间意义源自对过往之物和永恒真理的再生产。主体与时间的关系意味着主体将委身于对过去的返归,时间被自然常量打上了印记。因此,时间是事实性。现代性的时间规定了主体的位置和界限,并以此构成了主体作为共同体的根基及确切意义。正如海德格尔在《存在与时间》中指出的那样,主体的存在价值及意义是通过对时间的思考予以完成的,对主体生命经验的把握就是对时间本身的把握(海德格尔375-37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