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中国手稿学目前的状况 中国的手稿学研究,近几年十分兴盛。以2021年新编《鲁迅手稿全集》出版为标志,中国手稿学研究可说达到了一个新高度、新境界。知网所收近三年每年发表的有关手稿研究的论文就多达100多篇,可见一斑。另外,手稿整理与出版也十分兴盛,不仅出了78卷本《鲁迅手稿全集》,①而且还出了很多文化名人的手稿集,如16函48册的《胡适手稿》,②如《陈望道手稿集》③等,还有不少单本名著的手稿影印,如郁达夫《她是一个弱女子》、④丁玲《丁玲小说手稿三种》⑤和夏衍的《夏衍电影剧本(手稿本)》⑥等,此外还有借助手稿开展史料研究、作家研究的,虽未以手稿为题,但是实际上也与手稿密切相关,比如对于鲁迅家用账(手稿)的研究,⑦虽然着眼于史料,但因其所依据的载体是鲁迅家用账手稿,实际上也正是一种手稿研究。归纳起来,目前的中国大陆手稿学大约可以看到这样几个特点: 1.应用手稿学蓬勃发展,理论手稿学停滞不前 从上面的罗列可以看到,目前手稿学研究成果主要体现为应用手稿学研究成果,即对于具体的手稿的整理、解读、阐释,介绍,以至考证,都是偏于应用的,一般不涉及或较少涉及理论手稿学,即较少关注手稿学的理论框架、学科建设、概念定义、内在规律,形式表现、研究方法等等,这些方面的研究相对少。比较有代表性的是赵献涛的《民国文学研究——翻译学、手稿学、鲁迅学》⑧一书,其中对手稿学理论框架做了一些有益的探索梳理,虽然还不完整,而且夹在其他内容中,但也是一个可喜的收获。其后这方面就几乎没有什么重要的进展了。 总体上,我国的手稿学理论建设,近年发展是比较迟滞,甚至停滞的。由于参与手稿研究的人群主要是文学研究者,或者是文学史料研究者,因此对于手稿理论的关注不是很热心,或者说关注理论的自觉性相对缺乏,而理论素养也相对薄弱,这就是研究者关注的角度通常在史料学、文献学方面的原因。因此,除极少数人关注手稿学学科建设问题外,能够与国际接轨的手稿学理论建设就十分薄弱了。在近年我们与国际手稿学界的交流中,很多人既感觉到国外学者视野的宽广,研究角度的独特,往往感觉耳目一新,但却难以与之对接,共同语言比较少。 2.文献学、史料学研究居多,多样性不足 目前的研究,多着重于手稿的内容,或为学界以往所未见的手稿,或为以往研究所未关注、未触及原稿手稿,但均着眼其内容,往往是对某件手稿进行介绍和手稿背后的史实挖掘,这种史实也多半是作者的生平,及手稿所披露的相关史实,从而发现、证明或者厘正某些史实,包括作家写作本篇手稿的经过。毋庸置疑,这是很有价值的,也是有意义的,它澄清了史实,手稿俱在,证据确凿,无可辩驳,甚至对有些史实问题一锤定音。 但在另一方面,一件手稿的意义不仅在于文献学、史料学上,而且在手稿学上,还在其他方面。其中所呈现的手稿学现象是什么?规律是什么?特点是什么?除开史实价值和文献价值,它还有什么价值和意义?对于中国手稿学、国际手稿学,又都有什么意义?也就是说,对于理论手稿学,它有什么样的构成,有什么研究价值和意义?中国学界对此的研究,就少而又少了。甚至对于手稿学的一些基本概念,也还没有全面厘清,包括手稿的定义与分类等。 3.内容研究为主,形式研究缺乏 手稿的手稿学属性,相比于史料学、文献学的更主要特点,是手稿的载体形式,而内容则处于从属的、次要的地位。而我国手稿学目前的主要兴趣则是内容,无论是关注其史料价值还是文献价值,无论是注重挖掘还是阐释,都是着重于内容。即使不可避免地部分涉及形式,而归结点也仍然是内容。对于手稿的形式,包括其形态、结构、形成过程,形成方式、载体质地、书写工具和规律等,中国学者关注较少,或者说缺乏关注这类内容的习惯,甚至对于与内容有所关联的思维形式、写作方式和构思方式等等,关注度也不高,甚至不会认为手稿的形式有什么可以研究的。然而这些却正是国际手稿学界关注更多的视域。事实上,国际手稿学界更多关注的是手稿的形式,探求其形成的方式、特点和规律,及其对于手稿形成的作用。虽然有一点是中外学者所共同关注的,这就是这些手稿所能说明的问题和事实,但是中国学者更关注的是作为史实证据的手稿,而国际手稿学界关注的是作为现象的手稿。 4.手稿整理出版传播兴盛,手稿学理论研究不足 目前手稿不仅在整理出版上比较兴盛,而且在手稿传播上也比较活跃。不仅文化市场上手稿表现抢眼,话题不断,而且围绕手稿展开的研究项目、展览项目和交流传播项目,也都频频让人亮眼,形成“手稿热”的景象。同时,已经有人在大声疾呼手稿时代即将过去,手稿将消逝,甚至手稿学研究将失去对象,引起更多人的忧虑,从而引起手稿收集、保护和整理的热潮。作为手稿研究界,我们虽然为手稿受到社会重视而欣喜,为手稿在社会重视中得到保护而庆幸,为手稿在传播中焕发新活力而雀跃,但是仍不能不看到,目前手稿的活跃表现,主要还在于作为史实新证据的热点,而在手稿学理论的研究上显得薄弱,对于手稿在多学科方面如文艺学、社会学、现象学、形态学以及美学等方面的研究就更少,甚至没有。这可能也是手稿学研究初期难免的现象,由于我们对手稿及其价值的理解比较狭窄,我们关注手稿的出发点,就是视为史料,视为文献,进行挖掘、研究和传播,都是出于这样的理解,出于提出证据、保存历史的目的,所以形成这样的状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