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思路展叙与问题提起 备豫不虞,为国常道。国家安全是民族复兴的根基,社会稳定是国家强盛的前提,维护国家安全是全国各族人民的根本利益所在。2022年10月,党的二十大报告首次设立“推进国家安全体系和能力现代化,坚决维护国家安全和社会稳定”专章,首次提出“以新安全格局保障新发展格局”的时代论断,并将社会治理、公共安全等重要内容纳入国家安全范畴,厘清了国家安全与社会治理、公共安全之间的内在联系与基本逻辑,这在一定程度上昭示着国家安全体系的重构。“安全”一词在报告中出现91次,“国家安全”一词在报告中出现29次,与党的十九大报告相比,两个词语的出现率分别提高65%和61%以上。国家安全的重要性得到历史性的体认。党的二十大报告对国家安全的新时代演绎既是对百年建党历程安全指归的贞固,也是对当前国际国内安全环境新形势的涵摄,其中“乌卡时代(VUCA)”是一个重要底色和深刻背景。 “乌卡时代(VUCA)”一词为舶来品,是由易变性(Volatility)、不确定性(Uncertainty)、复杂性(Complexity)、模糊性(Ambiguity)这四个英文单词的首字母组合而成。早先由美国陆军战争学院于1987年提出,用来描述冷战结束后不稳定的地缘政治状况,后广泛应用于商业管理领域。随着新冠疫情、俄乌战争、能源危机等安全风险的涌现,“公共卫生、金融状况、恐怖主义、气候变化和自然灾害、暴力等也被视为是超VUCA(Hyper-VUCA)趋势指标”①。“乌卡时代”成为探赜国家安全体系重构的一个重要支撑视域,“VUCA所代表的要素表明,我们正在进入一个几个世纪以来发生更剧烈变化的时代,这种变化将蔓延到我们生活的每一个角落”②。 内在联系和外在变化是“乌卡时代”到来的两个主要因素。从内在联系来看,早在探讨实践的自悖性与自然人化等问题时,卡尔·马克思、弗里德里希·恩格斯便指出安全风险是人类实践的必然产物,“机器具有减少人类劳动和使劳动更有成效的神奇力量,然而却引起了饥饿和过度的疲劳。财富的新源泉,由于某种奇怪的,不可思议的魔力而变成贫困的源泉。技术的胜利,似乎是以道德的败坏为代价换来的”③,“我们不要过分陶醉于我们人类对自然界的胜利。对于每一次这样的胜利,自然界都对我们进行报复”④。从外在变化来看,随着百年变局和世纪疫情的叠加、传导、共振,国内形势和国际局势出现深刻、复杂、严峻的变化,“当前我国国家安全内涵和外延比历史上任何时候都要丰富,时空领域比历史上任何时候都要宽广,内外因素比历史上任何时候都要复杂”⑤。国际国内安全环境越来越呈现出“乌卡时代”的易变性、不确定性、复杂性、模糊性特征,这从世界各国先后提出的相应安全议题可见一斑。例如2021年7月发布的《俄罗斯国家安全战略》报告便是对“乌克兰危机以来,俄罗斯安全形势一度因俄乌冲突、西方制裁及国际油价走低等因素变得复杂和严峻,在经济形势稍缓时,又因新冠疫情,一些原有矛盾被重新‘激活’”⑥的因应;2022年10月发布的《美国国家安全战略》报告中也提到“世界继续应对新冠大流行和全球经济不确定性的持续影响”“当大流行性疾病扩散和蔓延时,它们会加剧不平等,使整个世界陷入停滞”⑦的安全形势;党的二十大报告更是在“面对国际局势急剧变化”“不确定难预料因素增多的时期”⑧,将党的十九大报告提出的“平安中国”战略抬升为“安全国家”目标。这使得立足“乌卡时代”视域透视和解构国家安全体系的铸型显得尤为迫切和重要。 从现有的研究情况来看,学术界对国家安全的审慎探讨取得了丰硕的研究成果,主要集中在以下六个方面。第一,对国家安全理论的阐释,包括国家安全的概念界定、内涵分析、理论范式、观念构成、历史演变等方面。第二,对总体国家安全观的审视,包括理论溯源、哲学基础、内涵要义、语言范式,以及在意识形态、气候变化、情报工作、边境安全、安全治理与应急管理等领域的实践探讨。第三,对国家安全影响因素的剖析,包括语言能力、宗教影响、人的安全、国家安全审查等内容。第四,对国家安全构成要素的解构,包括政治安全、经济安全、公共安全、社会安全、网络文化安全等领域。第五,对国家安全建构路径的探索,包括治理原则、事件图谱、法律体系、人工智能等方面。第六,对国家安全学科建设的思虑,包括基础理论、学科性质、学科话语、“三大体系”等内容。上述可见,现有的对国家安全的研究严重缺少总体国家安全观以外的视域擎托,缺少对“国家安全体系和能力现代化”最新论述和重新表征的背景观照和学理阐释,这是不应有的缺憾。以“乌卡时代”为视域支撑,这既能够跳出传统的研究拘囿,提供新的视角启发和思想资源,也能够为应对“乌卡时代”所带来的国家安全风险提供先发措施和参考智识。 二、“乌卡时代”国家安全体系重构的嬗变轨迹 “乌卡时代”是风险社会的最新表征,“人类历史上各个时期的各种社会形态从一定意义上说都是一种风险社会”⑨,但同时,“由于风险是一个时代的特征和社会的特征”⑩,各个阶段的风险社会呈现出不同的图景。“乌卡时代”所具有的易变性、不确定性、复杂性、模糊性等特征给国家安全带来深刻影响,促使国家安全体系在重心、内容、组织、架构这四个领域发生重构。阐释这四方面的变化对于在变与不变当中把握国家安全体系重构的逻辑遵循和寻觅国家安全体系重构的现实进路必不可少。 (一)在重心方面的变化 “乌卡时代”国家安全体系的重构在重心方面呈现出从更加注重安全、更加注重发展到发展和安全并重的嬗变轨迹,这分别对应新中国成立、实行改革开放和进入新时代这三个重大的时期。中国共产党领导中国人民经过28年的浴血奋战,取得了新民主主义革命的胜利,建立了中华人民共和国。这一时期的新中国面临着严重的内忧外患。从国际环境来看,中国作为新兴的社会主义国家既受到西方资本主义阵营的打压和渗透,也面临着中苏关系破裂和交往中断带来的核威胁、工业化进程停滞等风险。从国内环境来看,国民党反动势力伺机反扑、土匪和间谍等敌对势力渗透破坏等危机突出,政治安全、社会安定、人民安宁等国家安全形势严峻。这使得更加注重安全成为新中国成立后国家安全重心的显著特征,“毛主席告诉我们,只要帝国主义和社会帝国主义这个社会制度不改变,战争不可避免,不是相互之间的战争,就是人民起来革命。”(11)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国家安全重心发生变化。从国内环境来看,随着国家的工作方针从“以阶级斗争为纲”向“以经济建设为中心”转轨,经济社会发展以及经济安全在维护国家安全当中的重要性得到充分体认,“现在世界上真正大的问题,带全球性的战略问题,一个是和平问题,一个是经济问题或者说发展问题。”(12)从国际环境来看,这一时期政治多极化和经济全球化兴起,这为中国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带来机遇和窗口,在能够确保国家主权和安全得到基本维护的前提下,国家安全服务于经济建设成为这一时期的国家安全重心。党的十八大以来,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国家安全所面临的易变性、不确定性、复杂性、模糊性等特征更加突出,国家安全与经济社会发展之间的传导、共振、叠加效应更加明显,发展和安全并重成为当前国家安全体系重构的重心,这从“高效统筹疫情防控和经济社会发展”的新冠疫情防控要求可见一斑:“统筹发展和安全,增强忧患意识,做到居安思危,是我们党治国理政的一个重大原则。”(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