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当代哲学家普雷希特在所著《猎人、牧民、批评家——数字社会乌托邦》一书开篇,就模仿《共产党宣言》庄严地向世界宣布:“一个幽灵,一个数字化的幽灵在全球化的社会徘徊。全世界都在注视着这个幽灵,一方面满怀喜悦和希望,另一方面充满恐惧和担忧。还有哪些工业或服务行业没受到数字化影响,还有哪些人没有分享数字化带来的幸运和乐趣?”① 普雷希特为什么要如此言说?为何敢如是判断?我们到底身处一个怎样的世界?我们究竟遭遇到何等程度的挑战?21世纪的第一个十年,数字技术突飞猛进,云计算、大数据、人工智能、区块链、工业计算机、量子传送等技术日新月异,并且在交叉融合中共进,数字化蔚然成风,成为世界经济新一轮发展和复苏的动力与引擎。数字技术使整个社会加速迭代更新。 随着5G技术的普及、“元宇宙”元年的开启、数字人民币的应用,我们深切感受到数字全球化已经来临,我们已经置身其中,风险、危机也如影相随,使我们不得不正襟危坐,认真地面对和思考数字风险和危机等问题。2019年底,新冠肺炎疫情暴发,其使人类不幸却使数字化获得空前发展。数字经济快速发展,成为人类政治、经济、文化联系和交往受疫情阻隔时期的重要经济形式,云上办公、数字会议、数字购物、数字支付等成为人们日常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数字化生存、数字化抗疫成为人们生活的常态。 数字全球化以及数字经济最大的风险就是真实性与虚幻性的颠倒和误置。数字经济自身具有虚拟性,这是数字全球化的本质特征,加之数字巨头以及开发商为了推销产品,任意夸大产品的未来属性,故意模糊产品使用的现实与未来的边界,因此,人为制造的虚幻性开始显现,虚拟性与虚幻性的任意叠加,使初现威力的数字全球化浮现出亦幻亦真的复合效应,其真实性和梦幻性叠加,数字全球化具有了乌托邦的所有属性,被命名为“数字乌托邦”。 数字技术浪潮汹涌澎湃,数字巨头们努力吸引网络流客和大众的关注,以便推销产品。他们抓住大众对高新技术的渴望,运用数字技术去前瞻和把捉不可知的未来,迎合人们的愿景和梦想,他们激情洋溢地许下“真实的谎言”,许诺他们扛住现实社会即将悬落的“闸门”,在天边勾画出灿烂的七色彩虹,把人们带到安全幸福的理想国,“真实的虚幻性”与“虚幻的真实性”场景交错辉映,许诺成为虚诺,虚诺成为许诺。我们在此关注和追问的是数字全球化以及数字社会向人们许诺什么?为什么许诺?许诺为什么没有成为承诺,没有成为践诺?而成为虚幻的诺言——虚诺?②成为在空中飘浮、无所依傍的空洞的陈词滥调?为此,我们要拷问已经来临的数字全球化的真实性和梦幻性,去清醒把握其语言狂欢现象和乌托邦的趋向问题。 本文从数字全球化与乌托邦的内在共生关系出发,以许诺与虚诺为论述的切入点和焦点,追问数字全球化以及数字技术社会向人们许诺了什么?许诺为什么没有践诺,而成为虚幻的诺言——虚诺?从乌托邦的未来指向二元性“乌托邦的理想”与“乌托邦的幻想”、乌托邦的实践指向二元性“乌托邦的理想”与“乌托邦的冲动”、乌托邦的实践路径二元性“渐进的乌托邦”和“激进乌托邦”为研究路径,详细拷问了“什么是乌托邦以及乌托邦的复合效应”“数字时代的乌托邦”“许诺不应该成为虚诺,许诺应该担当历史和苦难”等问题,以此来追问数字全球化的真实性和梦幻性,力求客观地理解和把握其语言狂欢现象和话语霸权问题,并在现实层面上为数字全球化的虚幻乌托邦趋向提供解决之道。 乌托邦以及乌托邦的复合效应 人们普遍认为从泰勒斯以降的西方哲学开始,对未来的思考渐渐脱离神话思维的羁绊和束缚,开始用人的理性去规划和设计人类的未来。从柏拉图的《理想国》开始,哲人和思想家对当今社会现实的不满和对未来社会的愿景就在他们的著作中进行了“头脑风暴”,从托马斯·莫尔的《乌托邦》,到康帕内拉的《太阳城》,再到培根的《新大西岛》,从赫胥黎的《美丽新世界》到奥威尔的《1984》,从古到今,无数哲人思想家对未来社会的憧憬、构建薪火相传,从未中断,且“乌托邦的冲动”越烧越旺,哲人们对未来构建的执着与固守,真可谓殚精竭虑,念兹在兹。乌托邦究竟具有何种魅力,竟能让不同阵营的政客、野心家和政治家陶醉不已。 在此,我们不得不追问什么是乌托邦?乌托邦为何具有如此强大的内在张力?在数字乌托邦的今天我们何为?从词源学的角度来考查乌托邦的意义时,我们发现是托马斯·莫尔首先创造了这个词,并赋予其现在解释的意义。正如《布莱克维尔政治思想百科全书》中阐释的那样:“utopia(乌托邦)暗示着一个既美好又子虚乌有的地方。在希腊语中eu相当于good(好),ou相当于ot(无),莫尔运用了这种双关性,utopia既可以指eutopia,即一个美好的地方,也可以指outopia,即子虚乌有的地方,或者可以同时拥有这两种含义。”③从中我们可以得知,乌托邦具有双面性,既指一个美好的地方,又指子虚乌有的地方;既是一个理想之地,又是一个虚幻之地;既令人心神向往,又不能让人实地到访。而在萨托利看来:“这个词以其语义学的力量,即‘无’(NO,乌)这个前缀的力量,开启了一种思想方式。”④笔者认为萨托利只说对一半,“无”(NO,乌)这个前缀的力量,不只是开启了一种思想方式,还激发了强大的运思浪潮与强劲的思想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