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oi:10.16061/j.cnki.cn46-1076/c.2022.04.004 中图分类号:I207.67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674-5310(2022)04-0023-08 引言:书信获取的一些机缘① 文学史家田仲济(1907-2002)与诗人彭燕郊(1920-2008)可说是因梁宗岱(1903-1983)而通信,田仲济为梁宗岱前妻沉樱(1907-1988)的表哥②,当时拟写《沉樱传》;而彭燕郊协助梁宗岱晚年伴侣甘少苏完成的回忆录《宗岱和我》(1991)刚刚出版。 田、彭二人的交往线索其实几近于无。我在做彭燕郊晚年口述时,曾提到“据说,当时有人称您为‘小艾青’?”他的回答是:“山东大学有个老教授,田仲济,他写的现代文学史里边这么写的。我在重庆的时候见过他。”③但当时见面的讯息并不见闻于世。2013年,我在参与整理彭燕郊遗藏的时候,见到田仲济1992年底的两封来信,曾向田先生的女婿、四卷本《田仲济文集》(江苏文艺出版社2007年版)的主编杨洪承教授询问相关事宜,他的答复是:“田先生没有保留书信的习惯,所以我在编他的文集时,这方面阙如较多,第四卷收了30余封他致友人的书信,当时没有找到给彭燕郊先生的信,很是遗憾……田先生与彭燕郊先生的书信交往,据我知道是在80年代中后期至90年代初。起因是彭先生与梁宗岱关系甚密,梁先生的前妻是沉樱,沉樱与田先生是表兄妹。田先生晚年拟写沉樱传,收集相关资料中知道彭与梁、以及梁以后的妻子甘少苏的关系。为此,当年他们书信往来甚多。可惜田先生这里一封彭的来信也没有保留下来。我这里只有一本1992年12月17日彭先生签名送田先生的《宗岱与我》的小书。该书是甘少苏写的,彭先生在书前写了一篇很长的代序,想你是知道的。情况大体就这些。”④杨洪承教授的答复当时为我解了疑惑,但由此亦可见,线索实在有限,即便是非常熟悉田仲济先生的人物,所知亦不多。 一个重要的机缘在于,2020年彭燕郊诞辰百年之际,中国现代文学馆举办了“彭燕郊诞辰百年纪念座谈会及彭燕郊文学资料捐赠仪式”,藉此机会,查阅了一些文学馆所藏彭燕郊相关文献,其中就有致田仲济的两封信,有一封的写作时间在田仲济的两封来信之间,往来关系明确。资料显示,2007年8月17日,田仲济先生诞辰百年之际,中国现代文学馆也举办了“田仲济先生(1907-2002)诞辰百年纪念会、《田仲济文集》出版座谈会暨田仲济藏书捐赠仪式”。从中国现代文学馆网站所披露的信息看,彭燕郊信的捐赠人一栏有“田仲济家属”⑤字样,那应该就是当时捐赠过来的。“文学馆的主要任务是收集、保管、整理、研究现当代文学书籍及作家著作、手稿、书信、日记、录像、照片、文物等资料”⑥,也常在某些重要的时间节点举办文学人物相关的活动——田仲济、彭燕郊百年诞辰之际,文学馆所举办的纪念座谈会和作品捐赠仪式⑦对相关文献搜集、整理、出版以及人物研究当有着重要的推动作用。 人物研究往往受制于文献,目前所见为两人1992-1994年间的书信四封,从内容可知,应该不是全部的通信,但实际通信量可能也不是很大。鉴于两人交往的线索太过微薄,这里先略作钩沉,以期呈现一些历史事实和未尽的话题,引起更多的关注。 一、“拟写‘沉樱传’,材料尚不足” 田仲济是教育家、作家和文艺理论评论家,被认为是“中国现代文学学科的奠基人之一”⑧,1947年即以笔名蓝海出版了“我国首部现代文学研究专史”《中国抗战文艺史》(现代出版社),随即被翻译为日文,于1949年出版。⑨1984年,该书由山东文艺出版社再版。 按照彭燕郊1992年12月17日复信中的说法,1944年冬或1945年春在重庆期间,有一次文协开会时曾见到过田仲济,并表示后来读过他的文学史著,“印象很深”。田仲济在重庆居住有年,彭燕郊则是1944年桂林大撤退的时候才逃难到重庆的。1944年12月16日,文协借中国文艺社举行茶话会,欢迎来重庆的作家宋云彬、彭燕郊、严杰人、华嘉、任禾等人。老舍致欢迎词,宋云彬报告了旅途的艰苦情形。⑩而随后,三百多位文化界人士在郭沫若执笔的“文化界对时局进言”上签名,田、彭都在其列。(11)彭燕郊后来有《“文协”重庆作家宿舍》等回忆文。抗战胜利后,彭燕郊旋即返回桂林,田仲济则是稍晚去了上海。田仲济在复信中谈到了20世纪80年代的中国现代文学史写作事,未谈及早年的文学史著,也未回应当年重庆见面之事,因此,关于见面或已难觅更多的细节了。 对读目前所见田、彭的书信,有些地方还可适当引申。一是关于文献细节的甄别。书信类文献,限于语境,信息往往是片段式的,或难完整,或有偏误。若有更多书信(包括往来书信),则信息可更通达。比如,彭燕郊关于沉樱与前夫所生女儿的说法即得到了田仲济的纠正。而田仲济所提到的一些书名,如林海音的《隔着簾儿看见她》、甘少苏的《宗岱与我》,都有细微的误差。 彭燕郊信中明确提到田仲济当年的文学史著,对照他晚年回忆所谈,“小艾青”的说法即出自于此,但这一说法似无依据。研究指出,该文学史的初版本和再版本确是都提到了彭燕郊,初版写到:“彭燕郊写了《战斗的江南季节》,他和孙钿都有纤细的美”,1984年的修订本则称:“彭燕郊的《冬日》、《雪天》等诗,意境秀美,笔调细腻,在深沉的爱国主义感情中流露出对艰苦战斗的渴望”,但两版“均未提到‘小艾青’一说”。(12)此外,彭燕郊在信中将《中国抗战文艺史》误写成了《抗战文学史》,而晚年回忆所称“山东大学有个老教授”,应为“山东师范大学”之误。口述历史须细致核对相关历史文献,否则可能存在这样那样的纰漏,此即一例——这一例由我本人造成,在此提出,以督促自己在今后的研究工作中多加留意,再小的细节也要尽力核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