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金枝(1900-1972)是中国现代文学史上重要的作家,通常认为他有笔名凤兮、高山、鹿宿、莫干、牛三等。他最初的笔名,都跟自己有紧密关系,如裴村、莫干等。例如他的“裴村”这个笔名“是以他的祖居地来命名的”,①关系十分密切。魏金枝最早使用的笔名,应该是我们新发现的枝荣。魏金枝原名魏义荣,小名荣佬。1917年,他借同窗好友魏金枝的毕业文凭报考浙江省立第一师范学校。下半年考入后,遂改名为“魏金枝”。1918年7月,他在《浙江省立第一师范学校校友会志》1918年第14、15期合刊发表散文《冬日假归记》和旧体诗《假日偶成》,均署名为“魏金枝”。但1920年开始,在报刊公开发表作品时,时而署名“金枝”,时而用笔名署名。在发表作品的名字,是他现用名魏金枝和原名魏义荣最后一个字的合成。我们发现了魏金枝以这个笔名发表的几篇作品,这里进行一点简要考论,以期与大家共享。 一、枝荣的评论 魏金枝用“枝荣”笔名发表了3篇评论。一篇是1921年6月21日在《时事新报·学灯》发表的《批评〈超人〉》,署名“枝荣”。此文已经收入《冰心研究资料》(知识产权出版社2009年版,第268页—269页)。他认为《超人》反映了生活的真实:“写实家底作品,和一面忠实的镜子一样,照出来的人生,丝毫毕肖……我读了这篇《超人》,也感到同一的事。”而“主人何彬,更为可笑”,“处处都表现出他底思想的不彻底和矛盾”。至于《超人》的主题,他认为“是示人们以世界虽或空虚和无意识,但有花,和光,和爱。——侧重爱,更重母爱。在这个主旨的作者,就竭力拥护母爱。” 另一篇是1921年11月9日在《民国日报·觉悟》发表的《读〈茵梦湖〉》,署名“枝荣”。文章对1921年7月出版的、郭沫若和钱君胥翻译的德国人施德谟(Storm)著《茵梦湖》(Immensee)进行评论。他说是因为佛突在《觉悟》上的介绍和他对于郭沫若著述的信仰,就很放心去看了这篇小说。他说:“若用两三句话来包括全书,就是:男来印哈德和女以丽沙白,从小就亲热到大了。后来以丽沙白不如意地嫁了他人,来印哈德就忧郁地度他底余年了。这单调的事实,一经过作家底艺术的锅炉,就成了很能感人的作品了。这篇角色不多,只有来印哈德,以丽沙白和他们两底妈妈,奕理虚,白列特妈妈等几个,其中最重要的,当然是那对男女——来印哈德和以丽沙白。” 1922年3月13日,魏金枝还以这个笔名在《民国日报·觉悟》发表短评《沉沦中底〈沉沦〉》。文章对郁达夫的小说集《沉沦》进行批判,认为“首篇《沉沦》在意想和艺术上,还有点可商榷的地方”,指出“《沉沦》出现强烈的黑色,些微美妙的青,热的红,混合成了一片更可怕的污秽的色彩,在有脓的伤口里,带了点生活的血和肉,只是格外可怕。”并说:“这是不愿被读第二次的作品。但在读第一次的当中,我们应该时时记起自己来。在国里自命是文人的格外要加点意。”应该说,虽然其批评意见不是很准确,但值得注意的是,这是早期研究郁达夫《沉沦》小说集的3篇文章之一。第1篇是种因在1921年12月9日《时事新报·学灯》上发表的《读〈沉沦〉小说集》,第2篇就是枝荣这篇文章,第3篇是仲密(周作人)1922年3月26日在《晨报副镌》“文艺批评”栏发表的《自己的园地·〈沉沦〉》。第1篇和第3篇已经收入《郁达夫研究资料》目录,但第2篇枝荣的《沉沦中底〈沉沦〉》没有收入,这无疑是对郁达夫研究资料的一个补遗,尤其是该文指出郁达夫《沉沦》中存在的缺点,特别是提醒读者注意保持独立的批判精神和提醒文人(作家们)注意自己的审美取向,是很有启发意义的。 这些文章,从其语言表达方式来说,应该是魏金枝的作品。其行文的笔调和句法都与魏金枝前后的作品具有一致性。魏金枝1920年5月15日在邵力子主办的上海《民国日报·觉悟》上发表第1篇小说《天亮了》,署名金枝;1921年6月3日在《民国日报·觉悟》发表的第2篇小说《官衙》,署名金枝。只要阅读这两篇小说和这些评论,虽然文体不同,但是行文风格则是惊人的一致。反过来说,枝荣就是魏金枝的笔名。 从其审美观念来看,此文与《天亮了》《官衙》的审美观念是高度吻合的。《天亮了》以沉郁的笔调描写封建家庭对青年自由恋爱的阻碍,展现了一对青年男女冲破家庭的阻力在一个夜晚相会的情景,表现了五四时期恋爱自由、婚姻自主的时代主题,也反映了五四青年追求理想的苦闷及其与现实的冲突,显示了封建势力统治下的乡村中国的沉闷之气;《官衙》描写了“我”睡到傍晚起床后的所见所闻,表现了乡土中国沉积已久的死寂与败象,展示了一种麻木苟且的心态,批判了旧时官场的窒闷所造成的人们慵懒无聊和随心所欲的黑暗现实。其现实批判精神显示了强烈的社会责任感,加之其出色的人物描写,都与这些评论文章的主张是一致的。魏金枝在《我与觉悟》说:“民十以后,我的写作兴趣,即由诗歌而移到小说方面,而同时也颇不满于自己的雕虫篆刻。”②由此可见,这些小说评论是与其小说作同行的,显示了他的小说创作观念与主场。 我们还有一个证据。2013年7月29日,刘家思与魏金枝大女儿魏平去拜访魏金枝生前好友、《文艺月报》编辑艾以先生。86岁的艾以先生精神矍铄,记忆力非常好,听说刘家思是因研究魏金枝而来找他,他非常高兴。他说:“我是魏老的学生,一直得到魏老的教导。魏老是20年代的老作家,在作协里(指上海作协)资格最老,对人也很关心。我和他关系最好,对我教育帮助很多。”他介绍了魏金枝的创作情况,尤其是新中国成立以后的情况,他说:“现在的文学史,对于魏金枝的处理是不公平的。被大家熟悉的几部作品,是非常优秀的作品。魏老还有很多作品是很多人没有看过的。他当时在上海是非常活跃的作家,大报大刊有他的文章,小报小刊也有很多他的文章,很多是用笔名写的。”刘趁机问他,魏金枝很多笔名是怎么取的?艾以说:“记得《文艺月报》等刊物发他的文章时,用过笔名。他对我们说,取笔名总要与自己有点联系。譬如解放后的‘劳力’的笔名,就是他自认为他只是《文艺月报》的一个劳动力,是一个劳动者。” 显然,无论是从行文风格来看,还是根据魏金枝的“取笔名总要与自己有点联系”的原则来看,枝荣这个笔名无疑是魏金枝的笔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