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 G640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001-8263(2022)08-0134-09 DOI:10.15937/j.cnki.issn1001-8263.2022.08.015 新发展阶段,知识生产面对更为复杂的问题和研究对象,需要更加宏阔的视域和更大的知识跨度,知识从高度分化走向高度综合是学科发展的必然趋势,也是学科高质量发展的题中之义。集群作为一种可持续的创新系统越来越成为国家(区域)实现高质量发展的必由之路,正如迈克尔·波特所说:“集群已经成为促进经济发展的一种新的思维方式”①。由于“世界经济发展模式正由传统‘要素驱动’(factor-driven)和‘效率驱动’(efficiency-driven)向‘创新驱动’(innovation-driven)转型”②,低级知识创新的“效率增长”已然不能满足高级知识经济社会的“质量需求”。一种更为复杂、灵活、高级的知识创新网络组织——“知识集群”成为学科交叉发展的必然趋势。具体而言“‘知识集群’具有明显的超时空性,能够跨越不同地域和部门界限,穿越多层知识谱系”③的优势,因此,知识集群越来越成为高校学科交叉融合的创新组织模式,也是高校形成学科交叉生态的理想样态。然而,自工业社会以来,知识被不同学科领地圈定,学者和学生也在共同的学科领地中建立起共同的问题意识、权力格局和思维方式,导致学科领地意识疆界分明。知识集群化最大的困难“根源于对学科的边界分野与内在特质认识不清”④,知识集群这种互动互通的创新生态生成必须突破学科对知识分门别类的制度安排和牛顿思维(非此即彼、机械线性)束缚,以学科集群滋养知识集群。2021年教育部将推动集群发展作为中西部高等教育攻坚行动的重要方面,高校集群和专业集群成为主攻方向。但事实上,无论是“地缘导向”的高校集群,还是“应用导向”的专业集群,都必须以“知识导向”的学科集群为重要内涵和绝对支撑。 可见,学科集群内可推动知识集群生成(内涵提升)与产业集群⑤,外可助力高校集群和专业集群建设(优势外溢),这是高等教育高质量发展的核心要义。实际上,国家和高校高度重视学科交叉与融合对创新发展的重要意义,也开始在邻近学科之间构筑学科群。有学者在分析国内6个学科联盟后发现,这些联盟均是同类应用学科或自然学科联盟⑥,这充分说明当前学科交叉的各种形态本质上仍然是牛顿经典思维的延伸。工科集群、文科集群、农科集群等这类“亲缘”学科集群,本质上而言并未消解学科知识和制度之间的冲突,软硬学科之间的冲突、纯学科与应用学科的冲突、趋同学科与趋异学科的冲突,知识本体、知识应用以及知识主体仍然面临着挑战,而颠覆性的创新和卡脖子的问题解决往往来源于这类冲突之中。科塞的冲突理论直面冲突的负向功能,分析冲突的正向价值,探索将冲突的“破坏性”转化为“创造性”的可能性,为学科集群和知识集群发展带来重要的认识转变,在直面冲突、分析冲突、利用冲突、解决冲突的过程中,实现知识融合与学科集群。 一、现实样态:学科集群冲突的负向阻滞 学科集群发展是新时代学科治理的愿景,大学与学科的发展已走出单打独斗的“书斋式”研究田园模式,而是学科以知识集群的组织方式参与到应用领域,学科与学科间的跨界交往对话更加密集。“学科每天都经历着众多领域的推拉和强大的新概念、新范式的拽扯,由于专业化已扩展到新的问题领域,知识视野也扩大到新的经验领域和现象领域。新领域中兴趣的不断增加产生新的知识范畴,它们填充在已有学科之间,比如生物社会学与生物化学,以及内容更居两级的粒子物理学和宇宙学。”⑦学科冲突是必然的,学科之间也不存在必然融合的逻辑前提,但关键在于学科之间的冲突类别和冲突形式,把握学科冲突的类别、范畴和结果,是正确理解学科冲突正向价值的前提。现实样态下,不同的学科类别具有不同的冲突负向功能,形成了软学科与硬学科、纯学科与应用学科、趋同学科与趋异学科之间在集群发展过程中集而不群、界限明显的负向冲突,导致了集群同质化、制度化与主观化困境。 (一)软学科与硬学科冲突致使学科集群同质化 “学科在不同的学科领地上所栖居的学术部落必然会有许多不同的文化传统、价值信仰及行为方式”⑧。托尼·比彻和保罗·特罗勒尔从学科知识本体论的角度,将学科划分为“硬学科”和“软学科”,二者之间边界清晰,具有强烈的聚合冲突。具体而言,硬学科知识严密、系统性强,始终在探究主宰人类认识领域的普遍法则,具有笛卡尔所谓的理性知识客观中立的价值走向,注重因果逻辑,具有线性特征。这类知识的生产、传播对人类社会物质文明进步具有决定性意义,多存在于科学领域的基础性学科和重大研究攻关领域。软学科知识松散、分散性强,由于没有共同的学科问题和界限,其探究领域呈现多元特征,甚至同一个问题域也具有不同的参考视域和价值走向,对人类社会精神文明进步具有调适性意义,多存在于人文领域的基础性学科和社会关系领域。由于软、硬两类学科间的差异性与特殊性,导致两类学科知识的认识论属性、学术共同体的社会特征也存在着一定程度上的不同点,也映射出不同的学科权力观与学科话语意识形态。在加速变革的知识社会中,高校是高级知识生产的重要场域,而所谓“高级知识”一定是具有革命性和颠覆性的知识创新。这类知识创新依赖工业社会以来的牛顿经典思维显然不太适宜,换言之,仅通过硬学科或软学科这种邻近学科集群是不够的。这就转而需要一种可叠加、不确定性、非定域的集群建设思维,即量子思维。这意味着,学科集群需要凝聚不同类别学科知识智慧,尤其是软硬学科之间的集群和跨越,方可最大限度释放学科创造价值的正能量。但由于现有的软、硬学科知识具有强烈的结构性冲突,就知识论视角而言,二者各有限度。对于硬学科而言,知识结构越严密代表其学科领地越加不容侵犯,这些领地“容易通过流放和驱逐内部的持不同意见者、拒绝身份不明的外来者的进入以保持学科教义的完整性”。⑨对于软学科而言,尽管自身的知识结构较为开放、边界模糊,但硬学科分明的边界在圈定自身疆域的同时也将软学科知识排除在外,倘若软学科知识的关联逻辑与硬学科知识的因果逻辑无法融合,软学科要实现其社会性价值和应用性功能就只是“空谈”。二者的鲜明冲突往往让行动者退避三舍,进而导致学科集群同质性发展,即软学科内部集群或是硬学科内部集群,无论跨越了多少学科门类,这些集群本质上仍甩不掉“软性”或者“硬性”特征。某种意义上而言,在“四新”建设背景下,新文科、新工科、新农科、新医科的“新”是彼此之间的软硬知识集群,“为知识再造提供新的思想资源与学科建设自由”⑩,这才是解决那些“面向世界科技前沿”的重大战略性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