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战期间，千本健一郎还在念小学，老师告诉他要尊重天皇——他照办了。然而，日本令人震惊的战败了。后来，千本成了左派的《朝日杂志》周刊的撰稿人，常常参与关于天皇应对战争承担的责任和君主制度的激烈争论。但是，这种话题在今天已显得毫无意义。“皇室就像跑了气的啤酒，”62岁的千本说，“它几乎一无可取。” 与千本不同，55岁的池房宁子是明仁天皇的远亲，她在日本国会任职，支持君主制度。不过，她也认为，在裕仁天皇驾崩后的9年中， 一些东西丧失了。她说：“日本人对皇室期望不高，皇室并非非存在不可。” 不同的人物，不同的背景，却得出相同的结论：日本皇室正变得越来越无足轻重。天皇曾经被当作神来崇拜，如今却被这个国家视而不见。而他却是国家的象征。如果说人们还没有忘记他，那也主要是因为皇宫占据着东京市最昂贵的房地产。皇室成员大多数时间是在礼仪场合露面，宫内厅遮遮掩掩，把他们与公众隔绝开来，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受到限制，哪怕是向崇拜者招手的方式（总是摇动手腕，从不挥动手臂）。 1000多年来，日本天皇都未曾拥有真正的政治权力。相反，天皇始终只是一种象征——在军人当权的封建幕府时代，这种象征作用很微弱；1868年明治维新以后，这种象征作用增加。明治时代，天皇被尊为太阳神的后代，日本军人以他的名义被派遣到海外战场送死。 二战以后，美国占领军曾一度考虑取消天皇制度，但最后决定保留这一制度，不过要在宪法中规定，天皇的行为必须经过内阁准许。左派仍在反对天皇制度，然而，裕仁天皇的臣仆们已经巧妙地把他的形象从军国主义的象征转变为即将退休的业余生物学家。天皇本人则千方百计避免引起争论；他甚至对自己喜欢的相扑运动员的名字也秘而不宣，以避免其他运动员受到攻击。 1989年，裕仁天皇驾崩，长子明仁即位，表面上，一切几乎照旧。但是，远离公众已不再是理想的策略。如今，世界最古老的君主制度面临尴尬局面：继续固步自封，则面临被遗忘的危险；然而，自由开放则可能诱发丑闻，丧失尊严——英国皇室已经清楚不过地证明了这种风险。去年8月戴安娜王妃车祸身亡时，日本皇室无一出席她的葬礼， 这提醒人们，戴安娜的热衷名誉与自由开放，仍不为东京所容忍。 最近几年，皇室运气不佳，麻烦接踵而至。明仁继位快5年时， 皇太子德仁取了小和田雅子为妃，她曾就读于哈佛和牛津大学，原在外务省任外交官。但是，如今芳龄34岁的雅子仍不见怀有身孕。这就使皇室无缘成为国民关注的中心，失去了重新唤起公众兴趣和善意的良机。 此外，这还使皇室后继无人。尽管理论上，皇太子的兄弟及表兄弟的子嗣都可以继位，但是，这些人的7 个孩子全是女孩——而日本法律规定，只有男子才能当天皇。历史学家提醒说，直到1200年前都还允许女皇当朝，但宫内厅仍对此讳莫如深。 更加讳莫如深的是对雅子未怀孕的议论。一段时间以来，皇太子已不再开玩笑说等待送子娘娘登门。有谣言说，宫内厅已召集一个专门医疗小组研究这个问题（官方拒绝发表评论）。一个棘手的事实是，皇太子有几个叔叔和叔祖无后。“雅子的压力很大，”池房议员说，“人们只能猜想，她的内心极为紧张。” 迄今，宫内厅成功地阻止了日本媒介对皇室后继乏人一事妄加猜测。然而，它在规定天皇职责方面的技巧却大为逊色。大多数宫内厅官员来自其它各部，他们可能是实施改善排污计划的专家，却常常对涉及日本社会核心的问题处理乏术。他们天性保守：不惜一切代价限制消息扩散、避免引起争议。 一名拒绝透露姓名的发言人在答复《评论》杂志的书面提问时说，宫内厅希望消除任何造成皇室与普通百姓间“不必要的距离的因素”。不过，他又说，宫内厅认为有必要避免损害皇室的“传统与隐私”。这位发言人还表示，宫内厅不打算很快改变雅子的地位。 天皇和皇太子本人则显得对自己的地位应付自如，不过，德仁看来已意识到宫廷生活可能给雅子造成的困境。1993年1月， 在他们的订婚新闻发布会上，他曾发誓要“保护”她。显然是要保护她免受他的母亲曾受到的来自婆婆及宫廷官员的欺侮——这一点众所周知。同年2月， 德仁在为庆祝自己38岁生日举行的记者招待会上竭力赞扬雅子。他说：“无论工作多忙，她总要抽出时间为我做饭，她烧的菜味道好极了！” 然而，皇族从未公开表示他们在努力解决自己的社会地位这个更大的问题。风险很大：如果任何皇室成员公开违背官方原则，他（或她）就可能给日本带来一场宪法危机。 自然而然地，许多日本人——尤其是在校时对现代天皇制度一无所知的年轻一代，开始提出质疑：我们为什么要保留需纳税供养的皇室？“他们就像机器人，就像受人摆布的傀儡——他们已经没有了人性。”23岁的邮局职员石渊光荣如是说。尽管年长的日本人可能会仍然尊崇天皇，但石渊光荣却大惑不解。他说：“我真不明白人们当初为什么会建立这样一种制度。” 作为答复，君主制的支持者们指出了它在团结日本上的影响。“唯一能把所有日本人团结起来的就是皇室。”国学院的日本文化学教授大原宁雄说。他担心，没有天皇这个统一的象征，民主派的分裂活动会把日本弄得四分五裂，或者，更糟的是，导致日本某一天成为独裁国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