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物质文化遗产(Intangible Cultural Heritage,ICH)是各族人民世代相传并视为其文化遗产组成部分的各种传统文化表现形式,以及与传统文化表现形式相关的实物和场所①。根据联合国教科文组织(UNESCO)颁布的《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公约》第2条之规定,非物质文化遗产(简称“非遗”)是指“被各社区、群体,有时是个人,视为其文化遗产组成部分的各种社会实践、观念表述、表现形式、知识、技能以及相关的工具、实物、手工艺品和文化场所”②。自昆曲于2001年入选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第一批“人类口头和非物质遗产代表作”(Masterpieces of human oral and intangible heritage,2008年改为“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以来,截止到2020年12月,我国共有42项文化遗产项目列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非遗名录(册),居世界第一。非遗记录着各地民俗风情,是全人类共同的精神家园与宝贵财富。传承好各民族非遗已成全社会共同心声。从“大文化”视野看,我国各民族非遗,主要是各地先民活动及其精神文化遗存之总和。从形态看,非遗主要包括口头传统及其表现形式、表演艺术、社会实践仪式及节庆活动、有关自然界和宇宙的知识和实践、传统手工技艺等。各种形态非遗虽各有不同的地域所属、民族所依,但作为各民族精神特质与心理结构的承载体,它们都兼具特定地域的民俗性、民间审美的艺术性与道德信仰的规约性。我国民族非遗历经千百年祖辈的世代相传,折射出先民的人生理想、生活态度与生存智慧。追寻时代变迁,这些民间遗存下来的传统技艺及其蕴含的文化价值弥足珍贵而愈发值得珍视、挖掘与保护。站在“文化复兴铸魂民族复兴”③的历史高点,创造性传承民族非遗,我们要让这些传统技艺“留形又留魂、见物又见人”。这将助力绘就我国新时代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弘扬与各民族非遗传承的蓬勃画卷。 一、民俗性:非遗是带有特定地域惯习的文化印记 民俗性是非遗的基本属性,它反映了不同地域的地理气候、历史传统与宗教信仰,展现了各民族的风俗习惯、民族性格与生活方式。作为法国社会学家皮埃尔·布尔迪厄(Pierre Bourdieu)社会实践理论的核心概念之一,“惯习”是“资本”与“场域”之间的运行机制,在“习惯”的作用下,“资本”才能以某种合乎理性的行为进入特定“场域”,它通过这种“外在性的内在化”(internalization of externality)机制规范着实践者行为。④作为我国先民活动的线索遗留和地域文化的特定标识与范本,非遗已成规范民族地区实践活动的特定地域惯习,并通过特定的图像叙事承载着我国不同地域的民俗生活图式,借助形态各异的物化符号留住各地先民遗存下来的民俗文化记忆。 (一)非遗的图像叙事承载地域民俗生活图式 图像是非遗外现的重要语言,图像叙事构成了非遗地域民俗表达的基本方式。非遗作品时常通过图像叙事的方式表达民众对理想生活的美好向往,这种独特的图像符号成了对先民生活的具体化展示,成为地域民风民俗的重要表征。与文字一样,图像本身就是文化研究的重要内容。美国艺术史家欧文·潘诺夫斯基(Erwin Panofsky)的《图像学研究》使西方图像学从文化研究的边缘地带走向了舞台中心⑤;英国学者E.H.贡布里希(E.H.Gombrich)的图像学“方案重构”观点,使图像学研究“脱离了艺术史魔圈”⑥;而后,美国芝加哥大学教授W.J.T.米切尔(W.J.T.Michell)提出“图像转向”理论,将图像上升至文化研究的最高点,图像成为视觉、制度、话语等复杂要素间的互动机制。⑦与西方不同,在中国先民那里,图像先于文字而存在,并早已被赋予了记录各地民风民俗的文化功能。中国传统文化中,“图”的内涵与功能基本围绕“地理图形”和“事物图形”而展开。《隋书·经籍志》“掌建九州之图,周知山林川泽之阻”⑧之“图”为前者;司马相如《子虚赋》“众物居之,不可胜图”⑨之“图”为后者。“象”即“圣人之意”,表征“图”的文化内蕴。⑩ 我国非遗的图像叙事,就是通过诸线条、诸形状、诸色彩、诸音色等能感观的形式,将先民生活图式呈现出来。通过图像叙事,将其物化形象忠实再现,在实现非遗记事与文化传达的基础上,呈现源器物或源文化的本真状态,让观者“如睹其物、如观其人”。如国家级非遗之载体瑶族服饰,其图像叙事就很好展现了瑶族民俗生活图式:瑶族乃古老“九黎”之一,大都居于高山密林中,花锦鸡、红山花等色彩斑斓的自然物融入其日常生活。于是,瑶族服饰“好五色”,“椎发跣足,衣斑斓布”成其基本服饰特征。另外,自蚩尤战败,瑶族人被迫迁徙而颠沛流离,至宋才得以定居两广一带,于是,瑶族服饰相对其他民族服饰更为轻便且易于保存,瑶族服饰的这种“轻装便行”的图像叙事特征正是对瑶族先民们在迁徙中“居无定所”的忠实记录。(11)又如云南彝族葫芦笙舞,葫芦笙虽为该民族舞乐器符号,但葫芦乃母体孕儿,“笙”乃“生”之谐音。于是,葫芦与笙的图像组合便叙说着彝族地区“多子多福”的民俗生活。(12)事实上,各民族地区的非遗文化根植于先民们的日常生活,据此形成的民族非遗必将通过特定的图像叙事,表达该地域民俗及居其内人们之生活图式。通过图像叙事,“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的民族文化便能得以清晰展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