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些年来，匹兹堡学派作为分析哲学和语言哲学领域的新军备受世人瞩目。匹兹堡学派由塞拉斯(Wilfrid Sellars)开创，形成于麦克道威尔(John Mc-Dowell)与布兰顿(Robert Brandom)。他们之所以被外界称为匹兹堡学派，是因为他们有着类似的关注和理论主张，并且都在匹兹堡大学任教。该学派广泛吸收德国古典哲学、实用主义哲学以及维特根斯坦哲学等资源，着力解决有着“所予神话”之称的传统经验论难题：非概念的感觉材料作为非推论的来源被当成知识的基础。与此直接相关，匹兹堡学派的核心关切可以被概括为“感知经验能否成为知识的基础”。 一、塞拉斯对“所予神话”的批判 塞拉斯通过重新解读观察报告(observation report)对传统经验论中的所予概念提出批评，并以此形成匹兹堡学派的理论起点。 1.传统所予(the given)理论 传统所予理论的代表人物有刘易斯、罗素和普赖斯等人，他们的观点大同小异，在此我们以刘易斯为例。刘易斯在《心灵与世界秩序》中指出，所与是“在所有经验中都存在着我们能意识到的，不是我们通过思维创造出来也不能一般地加以改变的因素”①。它既不是一个自在的对象，也不是一个认知主体的主观的感觉，而是一个可以在经验中被意识直接发现的事实，任何有认知能力的人都可以直接理解而不需要解释。 刘易斯的所予是通过感知觉获得的前语言的感觉材料(sense data)，具体来说，是事物的特定性质，如颜色、声音、形状、硬度等。由于这些特定性质可以从经验中反复得到，具有自我确证性、直接性、不可怀疑性和稳定性，所以它构成我们所有知识的基础。② 2.塞拉斯对“所予神话”的批判 塞拉斯在《经验主义与心灵哲学》(以下简称“EPM”)这篇长文中批判了所予论(感觉材料理论)，并将所与论拒斥为一种神话。所予神话是“关于认识者的某种非认识事实可以衍推出他们的认识事实”③，具体地，也就是认为认识者的感官受物理对象刺激而直接获得的、非推论的感觉材料本身具有认识论意义。 塞拉斯认为，感觉材料来自物理对象对感官的刺激，是一种瞬间形成的个别感觉意识状态。它本身属于“内在片段”或殊相，失去外界的刺激便消失了，不具有稳定性和可靠性。因此，它既不是概念，也不是以概念为基本单位的思想，不具备由概念和判断等构成的知识结构，不能成为知识的基础；而概念是“共相”，符合逻辑规则的运用规范，具有稳定性和可重复性，所以只有得到概念阐明的命题性内容才能彼此相互确证构成知识大厦。④ 塞拉斯认为，感觉材料理论的错误在于没有区分因果性与辩护性。⑤凭借感觉材料本身无法为知识提供确证，因为感觉材料是感官接受外界刺激的结果，这个过程仅仅是一种因果关系，而不是知识推理系统所需要的“给出证据或理由”的辩护关系。由此塞拉斯提出因果性与辩护性的区分。 相应地，塞拉斯提出自然逻辑空间(以下简称自然空间)与理由逻辑空间(以下简称理由空间)的区分。⑥自然空间遵循因果律，例如因为物理对象具有红的特性，在认识者感官上呈现红的感觉材料，所以认识者得出物理对象是红色的；理由空间是知识的领域，遵循逻辑规范，命题在这里依据逻辑规范可以相互证成，形成知识。此外，塞拉斯认为感觉材料虽然不具有认知意义，但它具有独立性。因为它不具有命题性的结构，所以只能存在于自然空间，无法进入理由空间确证知识。 为了解决所予神话造成的难题，塞拉斯不是抛弃所予，而是通过完善具有命题性质的“观察报告”来改造所予，从而重新打造知识的基础。 二、布兰顿和麦克道威尔围绕观察报告的争论 围绕如何理解塞拉斯的观察报告，塞拉斯哲学的最主要的辩护者布兰顿和麦克道威尔之间展开了激烈争论。布兰顿对塞拉斯的观察报告给出了两层模式的解读，即观察报告是可靠区别响应倾向与道义推理能力的结合运作的产物。麦克道威尔批评了这个解读，认为两层模式忽视了感觉意识对观察报告的必要性，因而曲解了塞拉斯的看法。下面首先简要论述塞拉斯对观察报告的基本观点，然后分析布兰顿和麦克道威尔对之解释的分歧要点。 1.塞拉斯认为观察报告是经验知识的基础 一般认为，观察报告是经验知识的基础。观察报告被认为是世界对心灵的因果作用的直接结果，对观察报告的理解直接关涉我们对经验知识的根本看法。传统认识论常常以“所予论”的观点来看待观察报告。所予是外在世界刺激我们的感官形成的感觉材料。观察报告就是使用语言对所予的直接表达，它无需辩护和证明就直接具有认识论的权威性。观察报告不以其他知识为前提，而经验知识却都要以它为前提和基础。 塞拉斯认为，观察报告不同于传统认识论的“所予神话”：具有因果直接性的所予是非概念的，不能成为推出其他知识的前提，因而不能成为观察报告；观察报告并非是使用语言对所予的直接表达，而是已经概念化的并且具有命题的性质，适合作为知识的基础。 塞拉斯通过区分不同种类的经验陈述来说明这一点。由此，塞拉斯区分了“看起来(look)”和“看到(see)”两类陈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