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I206.8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5242(2022)02-0001-07 20世纪90年代特别是新世纪以来,林语堂研究全面展开,实现了根本性变化与突破,也产生不少创新性成果。其主要原因是对文化、思想、智慧、文本的高度重视和细致研讨,改变了过去以阶级为主进行分析的单一模式。不过,在目前的林语堂研究中,还有一个领域没有引起人们的足够重视,那就是“少年儿童”问题。本文拟从此入手,打开林语堂研究的一扇天窗,以期对研究对象有更全面深入的透视和理解。 一、林语堂的少年儿童世界 五四新文学和新文化运动有两大发现——一是妇女,二是少年儿童,这二者与整个“人的发现”构成内在的统一关系。鲁迅以“救救孩子”和“我们现在怎样做父亲”为先导探讨少年儿童的解放问题,冰心《寄小读者》也向孩子送去“爱的哲学”。作为中国新文学作家的一员,林语堂也一直关注“少年儿童”,并形成属于自己的少年儿童世界。 林语堂有一个自我的少年儿童形象,那是自由、快乐、逍遥、闲适的小林语堂。与鲁迅痛苦绝望的少年儿童时光不同,林语堂在四十自叙和八十自叙中不断回忆自己少年、童年的幸福生活。那里有山有水,有与父母、兄弟、姐姐的亲情,有美好的初恋,也有各式各样好玩的游戏,于是林语堂拥有健康成长的一片天地,收获属于自己的充实快乐。这与冰心在烟台海边自由自在的童年生活比较相近,但又多了些农民之子的纯朴内敛。林语堂写到家乡山水:“坂仔村之南,极目遥望,但见远山绵亘,无论晴雨,皆掩映于云雾之间。此望,嘉溪山矗立如锯齿状,危崖高悬,塞天蔽日。冬日,风自极狭窄的狗牙谷呼哨而过,置身此地,人几乎可与天帝相接。”“童年时,每年到斜溪和鼓浪屿去的情形,令人毕生难忘。在斜溪,另一条河与这条河汇合,河水遂展宽,我们乃改乘正式家房船直到县中大城漳州。到漳州视野突然开阔,船蜿蜒前行,两岸群山或高或低,当时光景,至今犹在目前,与华北之童山濯濯,大为不同。树木葱笼青翠,多果实,田园间农人牛畜耕作,荔枝,龙眼,朱栾等果树,处处可见,巨榕枝柯伸展,浓阴如盖,正好供人在下乘凉之用。冬季,桔树开花,山间朱红处处,争鲜斗艳。”①这仿佛有陶渊明式的山川意境和美感享受,从中可见童年生活在林语堂心中留下的美好投影。除了林语堂自身,他女儿心中也有一个“童年林语堂”,在对父亲的书写中折射出特别的光影。林语堂次女林太乙在《林语堂传》中,称父亲是个“山乡孩子”,有一个“快乐的童年”,还说他“是个小个子,皮肤晒得黑黑的,宽大饱满的额堂,一对烁亮的眼睛,下巴比较尖小”,还说“他常跑到禾田或溪岸边,去观赏日落奇景,环顾高山峻岭”②。由此可见,“童年林语堂”普通平常甚至显得土里土气,另一面又与众不同,拥有无限快乐。作为一个孩子,林语堂能有“宽大饱满的额堂”和“烁亮的眼睛”,还能欣赏山川美景,这本身就是非同凡响的。 林语堂小说还塑造了一些少年儿童形象,这是被研究者忽略的天地。就整个中国现代文学而言,研究者多关注其中的成人形象,而少年儿童形象往往得不到重视,甚至成为研究的盲点。其实,少年儿童形象在作品中虽不全是主角,但其价值意义不可忽略。以巴金《寒夜》中的小宣、曹禺《雷雨》中的周冲、老舍《四世同堂》中的小顺子为例,这些人物很少得到研究者重视,但其内含价值不可谓不重要。③林语堂小说塑造的少年儿童形象具有边缘性,学界很少给予关注和研讨;其着力塑造的一些重要人物的少年儿童时期,也没引起研究者的兴趣,这势必导致“少年儿童”研究视角的被忽略,以及“少年儿童”问题研究的缺席。其实,林语堂小说中的少年儿童形象丰富多彩,牵扯面广,包容性强,值得多加注意和研究。大致说来,林语堂小说的少年儿童形象主要有以下几类:一是富家少爷小姐,如姚木兰、姚莫愁、姚体仁、曾平亚、曾襟亚、曾孙亚、姚阿非、博雅等。他们往往都有富足的少年童年,受过良好教育,过着安逸的生活。但差别在于,有的积极进取,有的成为纨绔子弟。姚木兰与姚莫愁的子女后来走上抗日战场,但体仁和博雅却成为典型的公子哥儿。就如小说描述的:“很多人都认为博雅是个纨绔子弟,一个典型的富家少爷,整日混迹脂粉群中,他知道这是他所作所为的应得结果。”作家还将博雅与老彭进行比较:“他俩生活大不相同。他年轻高大,称得上英俊潇洒,自幼成长于豪华气派的大富家庭中,对艺术、文学、生活情趣都有讲究的鉴赏力;老彭则是一个苦行者,外表邋遢又不重物质享受,一个四十五岁的独身主义者,生活避开所有女人。”④两相比较,富家子锦衣玉食般的少年儿童生活得以突显出来。当然,同为富家子女,其少年儿童生活却是同中有异。将木兰与莫愁进行比较,前者有童年被拐卖的曲折经历,后者则有着安顺平和的童年时光。二是贫家子女坚强不屈的少年儿童奋斗史,较有代表性的是《京华烟云》中的孔立夫、《唐人街》中的小汤姆、《朱门》中的李飞、《赖伯英》中的新洛等。如孔立夫这位出身贫寒的少年,十六岁就有雄心壮志,深得木兰、莫愁的喜爱与倾慕,最后成为著名学者。三是普通人家子女,他们往往为生活奔波,也在不同的生活轨道上走向自己的命运。如《京华烟云》中木兰舅舅冯泽安的女儿红玉,她自小就爱木兰的弟弟阿非,但最后因自卑投水自杀而身亡。四是仆从丫鬟们,像《京华烟云》中的银屏、乳香,《朱门》中的春梅,她们都是丫头出身,但其命运又各不相同。总之,林语堂笔下的少年儿童形象是个富矿,值得学界进行深入挖掘、系统梳理并不断研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