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问题缘起 “读社会学能做什么”,是社会学专业学生和家长非常关心的问题,而社会学教师的回答却可能千人千面。根据《社会学类教学质量国家标准》,社会学类专业培养的学生“能够在党政机关,教育、科研、文化、民族、宗教、新闻传播等领域,以及社会团体、福利机构、企业等组织从事专业性工作,或者运用社会学类专业知识独立创业、组织提供社会服务”(教育部高等学校教学指导委员会,2018:45)。但这个较为笼统的标准答案未必符合期待,专业教师也无法从中了解如何在培养中为学生提供更明确的就业支持。 这可能是基础学科的共性问题。在东西方文科专业中,社会学都被视为一门基础学科(钱颖一,2003;沈健、胡娟,2013)。因此,社会学更多践行博雅(通识)教育的专业培养方式(Lutz,1979)。但近年来高等教育的不断变革让这种实践面临新的挑战。一方面,无论是教育部2019年发布的《基础学科拔尖学生培养计划2.0》,还是2020年的“基础学科招生改革试点”(又称“强基计划”),都没有将社会学纳入基础学科。另一方面,教育部门也对包括社会学在内的社会科学提出了更多符合时代特色的应用性要求。例如,2018年《高等学校人工智能创新行动计划》强调重视人工智能与社会学等学科“专业教育的交叉融合”,探索“人工智能+X”的人才培养模式。2019年教育部等部门召开“六卓越一拔尖”计划2.0启动大会,指出要大力发展“新文科”,建设高水平本科教育,在竞争日益激烈的世界高等教育中站稳脚跟。因此,在当前高等教育政策发展趋势下,社会学专业建设需要思考如何实现博雅、专业和职业之间的内在平衡。 与此同时,时代变迁也要求专业建设对人才培养和社会需求进行回应。我国社会的主要矛盾已从“人民日益增长的物质文化需要同落后的社会生产之间的矛盾”转向“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这意味着当前社会发展不仅仅关注社会利益增长,而是转向了经济发展和利益分配兼顾的新格局。而社会学界早已呼吁对社会利益格局问题进行关注(陈光金,2007)。中国社会学恢复重建的40余年间,社会建设、和谐社会、民生、社会治理等涉及利益分配格局的关键领域都有社会学研究的身影(李强,2019b)。当前中国社会面对市场化、城镇化和信息化的“三化叠加”,而诞生于社会转型背景下的社会学,也应有更广阔的应用空间。例如,信息时代的商业逻辑从快速盈利主导转向了获取用户(“流量”)主导,这需要更多社会学的启发而不仅仅是经济学。因此,以个人、群体和社会的行为规律和结构性机制为研究己任的社会学发展,有助于回答市场和社会提出的新问题。事实上,社会学学科在应用研究方面进步显著。以2008—2018年国家社科基金立项资助项目为例,社会学学科立项项目占总立项数的5.91%,在23个学科中位居第六(温美荣、吴金鹏,2019)。但困境在于,社会发展对社会学人才的内在需求与实际吸纳社会学人才之间却存在矛盾(雷洪,2009)。社会学学科建设的一个致命缺陷就是培养出的人才就业领域不理想,迄今为止,我国大多数用人单位、就业市场对于社会学学科还是不甚了解,所以社会学毕业生常常感到没有出路(李强,2019a)。因此,社会学应用研究的繁荣发展和专业人才的市场需求之间形成了一道无形的鸿沟。 当前社会学界对学科建设有诸多争鸣,例如学科的建设性和批判性、研究的本土化和国际化、方法的定性和定量等,但对专业建设和人才培养的讨论则较为鲜见。然而,推进学科建设、专业建设的最重要目标是要培养人才为国家的经济社会发展服务。这一点恰恰是以往社会学学科建设的弱项(李强,2019a)。此外,针对社会学的职业和专业培养的相关问题,少量研究主要通过对专业在学或毕业生所在院校调查和反馈开展(董金秋、王平,2003;姚兆余、刘红生,2007;方建中等,2009;周娟,2014;肖云忠,2011,2017)。这更多反映了人才供给能力的问题,而非专业需求问题。例如,某校社会学学生的就业情况可能反映了学校实力或学生综合能力,未必全是专业之功。因此,本研究的主要目标是从劳动力市场需求层次,探讨社会学专业的职业空间及其与专业培养之间的内在联系,从而为学生的职业选择、专业学习以及教师教学和课程体系建设提供一些新思路。 二、研究综述 自社会学专业恢复重建以来,学界就十分重视学科的理论性与应用性,并强调学科建设应致力于为国家经济社会发展输送人才(袁方,1994;雷洁琼,1994;何肇发,1994)。这一培养目标也引导着学科教学和研究。“培养人才是学科重建的首要任务。在培养从事中国社会学工作的新一代的过程中,我们必须坚持理论联系实际,教学联系科研的原则。”(费孝通,2000:42)因此,社会学人也努力借鉴发达国家社会学专业的职业和培养情况,希冀能够启发中国社会学的专业建设。例如,郑杭生、李强对英国及周长城、汪天德对美国情况的介绍(郑杭生、李强,1993;周长城,1995;汪天德,2010)。但近年来这类讨论已较少出现,而且职业空间也因时代发展和国情差异而可能有显著的变化。虽然我们有社会发展需要社会学专业人才的共识,但实际上社会学专业的职业空间仍然比较模糊。然而,职业和就业是影响专业认同最重要的变量(肖云忠,2011)。因此,如何让专业修习者了解相对清晰的职业路径,潜在成为专业乃至学科发展的关键问题之一。 目前,社会学职业的研究主要包括两个方面:职业空间以及与之关联的专业培养问题。关于职业空间,有三种分析取向。第一,通过介绍欧美国家社会学职业情况以提供启发。例如英国的相关职业领域主要包括社会工作与服务、经营与管理、社会学教学和研究工作(郑杭生、李强,1993)。美国的相关职业领域主要有社会工作、咨询、教育(中学)、研究工作、法务、写作、护理、程序开发及其他(周长城,1995)。第二,通过分析研究者所在学校社会学毕业生就业情况提供职业信息。方建中等人分析了杭州电子科技大学两届毕业生情况,其中除考取研究生(16.4%)外,主要职业分布在企业(42.6%)、机关(9.8%)、事业单位(6.6%)和新闻传播部门(1.6%)(方建中等,2009)。肖云忠介绍了成都理工大学80名毕业生的职业领域,主要为公司、党政部门的行政管理类、销售类、教育机构、广告传媒类和其他(肖云忠,2011)。第三,通过就业市场的需求估计职业领域。南开大学社会学系调查组曾前往各类单位走访,调查“七五”期间机构对社会学人才需求情况,具体机构包括社科院、党校、新闻出版单位、行政系统、大型企业以及教育系统(南开大学社会学系调查组,1987)。此外,也有研究者从人才缺口估计社会学专业学生可工作领域,包括高级决策和咨询人才、企业决策和管理人才、社区发展规划设计和社区管理高级人才、信息调查研究人才、社区服务人员和社会工作者及其他职业(鹿鸣,199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