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G12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5-8575(2022)02-0049-13 在全球化背景下,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增强文化自觉和文化自信,对抵抗文化帝国主义的侵蚀、增强国家文化软实力、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意义重大。党中央一直重视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传承与发展。继2017年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印发《关于实施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传承发展工程的意见》之后,2021年4月中宣部又印发了《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传承发展工程“十四五”重点项目规划》,在“十四五”规划的开局之年,绘就了未来五年传承发展工作的蓝图。 在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当中,少数民族文化遗产是其重要组成部分。习近平总书记在2021年2月赴贵州看望慰问各族干部群众时再次强调“要支持少数民族和民族地区发展特色优势产业,繁荣发展少数民族文化”[1]。少数民族文化遗产的保护与传承不仅是实施传承发展工程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增强中华文化内在活力和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重要途径。 文化遗产当中,非物质文化遗产因其“无形”而又更趋于精神核心的特点,其传承相对更为困难。目前在城镇化和现代化的双重影响下,少数民族村落的原有社会结构和居住生活模式都发生了很大变化,依赖原有社区和传承人的文化传承模式遭遇挑战,少数民族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传承面临较大困难。但令人欣喜的是,新媒体正在文化遗产保护和民族传统传承方面发挥着令人瞩目的作用。笔者就近年来对少数民族微信群、QQ群、微信公众号、微博号等的观察发现,相当数量的少数民族非物质文化遗产正在一批有着浓厚民族文化传承情感的群众中自觉传承、学习和交流。他们通过网络平台和群组来交流古老的神话传说、民间故事、诗歌、民歌、文学作品等,甚至已形成了固定的讨论日程。一些民族因没有文字而传承困难的口头文化得以重现、传播与传承,关于民族文化的一些相关文章也出现在各微博、微信公众号当中。 如果说,研究者们早已关注到在现代化各种影响之下,传统的家庭文化传承场域、学校文化传承场域、社会文化传承场域都已发了较大变化,正在经历着场域变迁,那么,上述新媒体平台是否可被视为变迁趋势下一个新的传承场域呢?首先来看一下场域的概念以及它是否适合分析这一现象。作为文化研究中经常被提到的概念,皮埃尔·布迪厄(Pierre Bourdieu)的“场域”(Field)概念常被与“惯习”“实践”等放在一起讨论。而从内涵上来讲,布迪厄的“场域”概念与库尔特·卢因(Kurt Lewin)的场论(Field Theory)中提出的“场”(Field)有很多一致的地方。卢因将物理学中“场”的概念运用到心理学当中,认为“场”一旦形成,就是一个整体性的存在,每一部分的性质和变化都由场的整体特征所决定,而场的特征并不等于场内各部分特征的简单相加[2]。而布迪厄认为,“场域”就是各种社会空间位置之间存在的客观关系网络,或者一个构型。可见,卢因和布迪厄都更重视一个场(或场域)的整体性,特别是各元素之间的关系或者说各元素所形成的“构型”,“这些关系系统又独立于这些关系所确定的人群”[3]。布迪厄强调,场域是一个客观关系构成的系统,而不是实体系统。从这一点来看,“场域”超越了“空间”的概念,更强调关系构型的内涵而不只是空间的物质外貌,更适合用来表述和研究文化传承空间的变迁。时间很大程度上参与了空间的重构和再生产,而空间中的关系构型,成为场域起作用以及如何起作用的关键。 在新媒体平台中,传播和讨论非遗最多又最具场域特征的,莫过于网络社群。张文宏认为,网络社群是指人们通过互联网互动而形成的、由一定的社会关系联结起来进行共同活动的集合体,集合体内部常常有共同的价值观念和共同遵守的群体规则[4]。本文沿用这一概念,并将场域研究对象确定为网络社群,而不是某一个具体的网络社区或笼统的“新媒体平台”。以少数民族文化传播与传承为例,有较强的民族文化传承自觉性、较高传播热情的民族群众,他们有常用和聚集的网络社区(如某一个微信群),但并不受限于某一个具体的社区,他们同时使用着多个群组或平台,从而结成了相对松散又彼此联系的人群集合体。 传承者的行动离不开这些平台,但又不限于某单个平台,因此,本文中的少数民族网络社群,是指活跃在多个网络平台或网络社区的具有文化传承热情的少数民族群众及其所使用的网络平台和社区。也就是说,它是人群和技术平台的集合体[5]。网络社群的主体是人,BBS社区、微信群、朋友圈、QQ群、抖音、快手等则是网络社群用于集合分享的不同承载工具而已。 那么,网络社群是否能部分替代传统社区的功能,成长为一个新的传承场域?这个传承场域又具有什么样的特征?本文以裕固族为个案,采用网络民族志和深度访谈的研究方法,从2015年12月至今,对其网络社群(主要考察平台是微信群、朋友圈、抖音、快手等)进行了历时5年多的民族志观察,访谈了18位网络社群成员,试回答这一问题,并思考网络社群在非遗保护和传承上,究竟起到什么样的作用。 裕固族是我国西北人口较少民族,属于我国28个人口较少民族之一,现有人口约1.4万,大部分人聚居在甘肃省肃南裕固族自治县,是甘肃省特有的世居民族之一。文字失传、仅存口头语言的裕固族,虽拥有灿烂的游牧文化和悠久的历史,但其文化传承基本采用口口相传的方式。随着时代变迁,裕固族的语言也濒临失传,游牧时代的一些传统习俗逐渐式微。虽然裕固族现有民歌、服饰和婚俗三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①,有各级各类非遗传承人124名,但是现有的非遗传承人多为高龄老人,愿意接过传承衣钵的年轻人少之又少,加上年轻人工作流动性大,民族文化传承后继乏人[6]。这种情况也使得裕固族民众和当地政府抢救民族文化的意愿很迫切,采取了多种方式方法来传承文化遗产。从对裕固族网络社群的观察和对参与人员的深度访谈来看,裕固族网络社群发挥着积极的汇聚、讨论和传承作用,使得传统社区的网络化重建在一定程度上成为现实。虽然裕固族作为一个人口较少民族,有其文化的特殊性,但它在现代化冲击下所面临的非遗传承问题和困境,又与其他少数民族有较多共通之处。裕固族人口少,研究其网络社群相对易于操作,故笔者冀以这一个案,为我国少数民族非遗保护之新媒体路径探索提供一些参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