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B036 当代马克思主义的发展，无论是西方马克思主义还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都不约而同地把目光转向文化，强调文化在批判发达资本主义，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重要意义。这是一个具有重要意义的转向，它意味着提出了一种新的实践形式——文化实践。 作者认为，文化实践是一种新的实践形态，它既标志着传统实践哲学和马克思实践哲学之新的实践领域，也标志着一种新的实践形式。文化实践不同于古希腊的“伦理-政治”实践，也不等同于马克思的“劳动—社会”实践，虽然前者已经蕴涵了文化实践的线索，而后者则直接蕴含了文化实践。然而，文化实践已经超出了通常理解的社会实践的范畴，深入到社会实践的文化根基中。它意味着，马克思主义者已经摆脱了单一的经济决定论的束缚，看到了文化对社会发展和批判当代资本主义的根本意义。 一、实践哲学的谱系：从伦理—政治实践到文化实践 文化一般在三种涵义上来使用：其一，作品、文献涵义的文化；其二，作为一种生活方式的文化；其三，作为过程和发展的文化。(参见鲍尔德温等，第7页)在实践哲学的视野里，在文化的三种涵义中，作品、文献意义较为狭窄，作为生活方式的文化和作为过程和发展的文化在实践哲学上较为重要，它们实际上包涵了作为作品和文献意义的文化。尤其是作为过程和发展的文化实际上就是指文化传统，文化传统本质上是生活方式的历史形态，是历时性的表现形式。从实践哲学发展的理论逻辑来看，实践的形式和范域是不断拓展和加深的。在这一过程中，文化传统是一个重要因素：传统实践哲学一直贯穿着一条隐而不显的文化实践的线索。在历史上，以马克思实践哲学为参照系，实践哲学表现为三种形态。 1.亚里士多德“伦理—政治”的实践哲学 德国古典哲学家康德在《判断力批判》中，曾把实践分为两类，即“按照着自然概念的实践”和“按照着道德概念的实践”。其判定标准即给予意志的因果作用以规则的概念究竟是一个自然的概念还是一个自由的概念，“如果规定因果关系的概念是一个自然的概念，那么这些原理就是技术地实践的；如果它是一个自由的概念，那么这些原理就是道德地实践的”。前者属于理论哲学，后者属于实践哲学。(参见康德，第8-9页)它们分别以亚里士多德开创的“伦理—政治”实践哲学和培根建立的“科学—技术”实践哲学为代表。 古希腊哲学家亚里士多德是实践哲学的创始人。他破除了苏格拉底和柏拉图“德性即知识”命题，把“理论”“制作”和“实践”分割开来并进行了划界，把理论置于不动不变、永恒必然的“神圣”领域，使实践领域与普遍的知识领域分离，成为与理论领域截然不同的变动不居的、偶然的“人事”领域。由此，理论哲学与实践哲学就成为哲学史的一个基本分类，实践哲学从理论哲学中分离出来，成为与理论哲学相对的哲学形态。 实践哲学由伦理学、政治学构成。伦理学和政治学的目的是关于人的完善和善制问题，其中，伦理学研究如何从人的德性的实现活动出发走向人的完善，政治学则研究如何为人的完善提供一种好的城邦制度。由此亚里士多德提出了一种“伦理—政治”的实践哲学。 这种最初的实践哲学形态把伦理和政治作为实践的领域，以伦理和政治行为作为实践的主要形式。其中，政治是以伦理为基础的，而伦理即来源于共同体的风俗习惯：“伦理”(ethic)一词即由“风俗”“习惯”(ethos)一词而来。 正如亚里士多德所说，把“‘习惯’(ethos)一词的拼写方法略加改动，就有了‘伦理’(ethike)这个名称。……所以，我们的德性既非处于本性而生成，也非反乎本性而生成，而是自然地接受了它们，通过习惯而达到完满”。(《亚里士多德》第8卷，第27页)所谓风俗、习惯即是我们通常所说的文化或文化传统(cultural tradition)。 但是，亚里士多德的实践哲学并没有突出实践的文化意义或者文化实践的意义，而是突出了实践的政治哲学意义。亚里士多德在《政治学》中提出了著名论断即“人天生是一种政治动物”(亚里士多德，第4页)，这一命题为传统实践哲学奉为圭臬。新亚里士多德主义者阿伦特据此把实践哲学严格限定在政治领域。(参见阿伦特，第15、20页)而由此导致的实践哲学的精英主义色彩亦是源自于亚里士多德实践哲学的贵族传统。 2.培根“科学—技术”的实践哲学 康德所说的建立在“按照着自然概念的实践”基础上的实践哲学是由培根和伽利略在突出了亚里士多德“理论”与“制作”的意义基础上建立起来的。自中世纪起，实践与制作已经开始混淆，阿奎那虽然区分了“伦理之知”和“非伦理之知”，但在他的思想中，“伦理之知”(实践)经常与“非伦理之知”(制作)相混淆。 延至近代，哲学家培根和科学家伽利略把亚里士多德的“理论”改造成作为技术之基础理论的现代科学，把“制作”改造为作为科学之应用的“技术”，从而确立了“科学—技术”的实践哲学，其中以培根为典型。 培根批判了亚里士多德的实践哲学，把实践哲学的重心由伦理、政治转移到科学技术上面，创立了另一种实践哲学传统即“科学—技术”实践哲学传统。他反对由古希腊哲学发端而来的轻自然哲学，重道德哲学、政治哲学的学术传统，认为正是这一传统使古希腊罗马的思想家把大部分时间和精力用于道德哲学和政治哲学研究，使得人心远离自然、远离自然哲学，而亚里士多德实践哲学即鼓励了这样一种倾向。于是，培根力图扭转这一传统，使实践哲学转向注重自然哲学。他本人即醉心于对自然的研究，提出了归纳法作为研究自然的“新工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