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I206.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8353(2022)03-0033-11 DOI:10.15981/j.cnki.dongyueluncong.2022.03.004 周作人最初毕业于被称为“中国海军人才摇篮”的江南水师学堂,他是中国近代以来最早的海军学生。如果没有后来的留学经历和在文学上的功成名就的话,他很有可能走入近现代中国的海军系列,不是上舰艇当士官就是在军校任教官,当然他自身的眼睛不好则是另外一回事。周作人后来成了新文学先驱、著名的散文家和北大教授;由于在文学和创作上的成就,使得他的海军背景被人们淡忘了。正是这种忽视造成了一种错觉,认为他天性慵懒、有次子情结、贪图享乐、得过且过,是一个胆小怕事的软弱之人。然而海军学校的生活轨迹,在他后来的人生经历中,起到了潜移默化的作用,延伸开来还产生过一定的影响。可惜对此重视的研究者甚微。 一、插班入学成为额外生 周作人是由于其长兄(那时鲁迅的名字还没有出现)的影响和家族关系才报考海军学校的。周家的远房叔祖周庆蕃(椒生),那时在江南水师学堂汉文馆任教,兼任管轮堂监督。一九〇一年八月十日,他收到叔父周伯升自南京的来信,得知叔祖已经同意他到南京水师学堂学习,可是得先充当额外生,并可代其缴纳饭费。这是继鲁迅之后周庆蕃为其亲族入学办的第二件事。周作人得到这个消息在日记中写道:“其语颇佳,但未知其意何居。”①应该说当时的周作人是很兴奋的,只是对于能否去得成这个令他向往的学校,还是心存忐忑。 到了八月二十五日,接到其长兄自南京的来信,云经请求叔祖椒生,已经正式同意让周作人到南京水师学堂充当额外生。并嘱其于八月中旬与另外一位叫封燮臣的同去南京。那时其叔祖椒生给周作人袓父周福清写了一封信,也说及此事,并告知为此孙辈改名为“作人”。据周作人回忆: 我既然决定进水师学堂,监督公用了“周王寿考,遐不作人”的典故,给我更名,又起号曰朴士,不过因为叫起来不响亮,不曾使用。② 可见,连为他入学登记的用名都决定好了。 时间到了九月二十二日,周作人参加江南水师学堂额外生的考试,据他的日记记载:考生共五十九人。考题为:“云从龙风从虎论”,完全是儒家私塾的那一套,对此以他的能力当然不陌生。周作人的文章被批为:“文气近顺”。他从十一岁开始就去三味书屋读书,师从寿镜吾先生的次子寿洙邻。十四岁在南京监狱陪侍祖父,祖父周福清亲自教授他古文,定为逢三作文,逢六作论,逢九作策;也就是每个月要写九篇文章,其中有三篇要联系实际。这对于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来说,可谓课业负担不轻。策论文最能锻炼论辩能力,这是针对某一具体问题立论后,其论证过程必须包含解决问题的具体措施和办法,虽说是皇皇大论,但要联系实际,因此他的文章自幼即得到严格的训练,基础应该非常好。另外,他赶上了那时“改革”的新时代,清政府从这一年的八月开始,发布命令变通科举章程,废八股,改试策论。 一周以后考试成绩张榜公布,水师学堂录取正式生一名,备取生两名。周作人名列备取生第一名。到了月末这三个人又参加复试,题目为:“虽百世可知也论”,这就是借题发挥,看看考生的综合分析能力。此后未再发榜。他就很顺利地入学,成了插班生。 周作人在江南水师学堂读书,是从一九〇一年十月十二日开始的,他所学的是船舶专业,这个专业分为驾驶、轮机两科,他所在的轮机专业那时称为“管轮堂”。从一八六二年起,清廷开设了中国历史上第一所外国语学校——同文馆,还聘请了外教,教英语、法语和德语等多种语言。当时,教课的老师以英语为主。中国从这个时候起,在教育界已经开始了初次的“改革开放”。江南水师学堂规定每周一、二、四、五管轮堂的学生进“洋文馆”读书,周三、六则进“汉文馆”读书。现在我们如果翻译过来的话所谓的“洋文馆”应该就是外文教学楼;所谓“汉文馆”就是国学教室。那个时候的学堂已经有了专设的外语教室。江南水师学堂一般上午学外国语,下午学中国的国学。上午学生的记忆力强精神状态好,比较适合学习外国语。看起来这所学校是非常注重外语学习的,不但课时多而且都安排在上午。 周作人的外国语基础,初期就是在这个地方奠定的。他和一班学生到了“洋文馆”不是读书就是背书。而在“汉文馆”则是学诗、读古文、作论。在一个刚刚开放的古老中国,得风气之先的中西结合的文化与军体教育,一个面向现代化学校里的学生正在迎接未来。 二、海军学校的军体生活 海军学校当然是以教授军事技术为主,周作人进江南水师学堂的时候,确实进行过非常严格的军事训练。一九二一年十一月周作人写了一篇文章,题目是《体操》。文中回忆了作者在江南水师学堂学体操、兵操时的情形。他说: 我所进的学校,是一种海军的学校,便是看不起我们的多数的亲族所称为当兵的,在这个“兵”的生活里,体操与兵操是每日有的。 然后他向人们介绍了两位教体操的老师,一位是L,另一位是M,这两个人一位和气,一位严肃;除了练哑铃就是在木马上翻筋斗,体能老师要求严格让他们很不喜欢,但是这是一种终身受用的练习,也就是一种无用之用。他的健康体魄和兵操教师的严格要求应该很有关系。 既然是军校,每周的晨练、出操、铁球、升桅、打靶则是通常功课。据周作人日记记载,光是打靶的记录就有三、四十处之多。初期他只是看别人打靶,据日记记载: 总办令毕业生张应洪示范教学生打靶,该人用五响毛瑟抢连发,竟能五枪皆中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