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种新兴技术的元宇宙迅速吸引了社会方方面面的注意力，领先性互联网公司①的迅速跟进，助推了元宇宙发展的速度，仿佛元宇宙向我们蜂拥而来，其势头无可阻挡。这引起了整个社会文化的强烈震动。这一社会反应渊源有自。最近30年，互联网迅猛发展，社会结构、政治形态、人文思考、经济系统、民众心理等方面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我们有理由相信，作为互联网升级版的元宇宙也将在未来二三十年之内重塑社会，人类生活将发生巨变。虽然暂时看起来，元宇宙不过是在互联网之上增加了全真互动这一项，但这一新增维度却带来了一系列重大变革，比如，人类社会真实感的转移、社会交流方式的变革、经济系统的联通、物质的重新排比、资本的重新构型，以及人的观念形态的全面改变，等等。这些方面紧密结合在一起，又强化了以上诸方面的变化。本文主要思考人文方面的变化，使用“人文诸相”一词所要表明的是，人文系统并非铁板一块，我们之所以建立起一个人文系统，其用意在于整理此前关于人文形态的各种思考，排列可理解的人文形态。这一排列包含过去因素、现在因素以及可能的未来因素。无疑，在所有因素当中，现在因素占据最大比重，过去因素和未来因素必须以一种为现实因素服务的面目出现，而人文诸相恰好是在过去经验、未来想象以及当下实践当中获得错层累积的形态。人文是一种实践，也正是在实践层面上，我们才能更好理解元宇宙之于人文系统的意义。“人文诸相”一词表达了元宇宙阶段人文系统如何在新的远程媒介基础上产生新变革，以及传统人文将以何种拓扑变迁方式得到改造而与元宇宙造就的新人文形态融为一体的问题意识。 元宇宙之“元” 从字面上看，元宇宙指的是事物的原初状态或者事物表象背面的深层状态。当我们提到元宇宙的时候，暗含对目前的自然宇宙的某种超越，我们力图通过一种技术性的元宇宙建设达成对自然宇宙的某种超拔，“元”这个字蕴含着一种探索真相，探索事物深层真理的含义，这样一来我们就会被“元宇宙”这一名词带向一种看似深刻的思考，它假定了自然宇宙的某种特殊的不完善性，而元宇宙将带领我们去探索一种超脱于自然宇宙的特殊真相。然而，元宇宙来自实际技术，这一技术为我们制造出一种似真似幻的情境，它看起来像是世界，然而只是宛如“世界”，“世界”不过是一种特殊的对象。由此而论，电影作为世界的创造方式是元宇宙的真正前身，卡维尔就说过，电影是一系列世界的自动投射，②“银幕是一道屏障。……放映出来的世界是(现在)不存在的世界，这是它同现实的唯一区别”。③当然元宇宙不仅限于此，虚拟现实、物联网、社会经济系统等都构成了元宇宙的诸般面相，元宇宙各个面相既来自自然宇宙的延续，比如经济系统、游戏、影像、实物、活动场所等，也来自技术对自然之物的改变。各种延续和改变的具体形态让我们发现元宇宙之“元”的诸种含义，发现其来源是极其复杂的。 更进一步，我们发现，元宇宙并不是与自然宇宙等量齐观的形态，它是一种技术通用平台，这一平台的表层是公司式运作，但它的特殊性在于，它将跨越物质系统、观念系统、经济系统、活动空间、时间创造等本来不可能合为一处的社会各部分，创造出新的社会实体。从自然宇宙的宏大角度来看，这些社会部分不过是自然宇宙的一个片段，但它们构成人的社会意义基础。元宇宙在名称上暗示了它与自然宇宙的关系，但这不过是一种语词的暗示，其实际位置并非如此，它与实际宇宙形成一种隐喻性的矛盾张力关系，正是在这一关系中，我们发现元宇宙之“元”的复杂性。它并不具有一般哲学意义上的超越含义，正相反，它表达了数码形态下对自然宇宙的一种模拟和改变，进而达成与自然宇宙的融并。正是在这一含义上，元宇宙之“元”才获得实践性的推进。 元宇宙观念的提出完成了对自然宇宙观念的一种特殊形塑。在自然观念当中，宇宙表明了人类所身处其中的疆域，这一疆域本身是一种划界，但这一划界实际上只是观念性的，虽然其中包含了人类所有实践探索，表达着一种特殊的限制，即我们只能在其中，而不能超乎其外，哪怕是神灵也在这样一个广泛的宇宙之中，只是神灵在宇宙的上部，而人类在宇宙的下部。这样一种位置展现了自然宇宙观念当中的配置关系，在这样一种配置关系当中，宇宙似安然如初。我们由此假定，宇宙不变，变化的是宇宙之内的诸般事物。然而，“元宇宙”这个词却改变了宇宙的形态。宇宙从一个可以容纳所有人类及其生活的无界空间变成了一种如场所一般可进入其中的空间元素。这时，宇宙成为一种特殊的居所，当然这样的居所绝不是我们平时所面对的房屋，而是一种抽象的时间和空间形式，它是光速之上的非时间、非空间的特殊场所。这就将我们带入一个新的生存面相：我们可以在一种特殊的物质性存在中发现宇宙的踪迹，它以光速为基础，具有一种特殊的物质性。这一新面相在此前技术和文化传统中不可能存在，在元宇宙这一新技术情况下，它表现为一种类似实存的状态，并与整个乌托邦式文学幻想、艺术理念形成奇特的呼应关系。 元宇宙的面相是如此的变动不居，既来自传统宇宙观念，又包含了技术塑造的新面相，我们必须在新面相与传统面相的勾连中寻找其变动不居的内涵。如果我们执着于任何一类面相，都可能会丧失这一“元”本身所包含的特殊实践意义。 宇宙之人文性 我们的视野再宏阔一些，从“宇宙”的观念理解开始。我们看到，在传统观念中，日月山川，可视为宇宙之文，刘勰《文心雕龙·原道》这样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