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G649.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2-4038(2021)12-0078-11 社会学在研究主体选择行动上有两种截然相反的理论路线：结构基础论和能动性中心论。虽然在研究观点上有很多微妙的不同，但所有结构基础论的学者们都坚持行动者的选择偏好深深扎根于他们生活的结构性环境。能动性中心论同样认为制度是一系列规则对行动者行为的制约，但与结构基础论不同的是能动性中心论清楚地界定了结构和行动者，行动者具有能动性，他们可以为了达成目标进行选择。社会结构所允许的可行性行动往往不是唯一的，而是常常有数个可行性方案，人们的选择必然受到自身能动性的影响。结构基础论会将人的行为和制度之间复杂多变的关系看成是由结构决定的单一关系，忽略了能动性在制度变迁中的独立作用，失去了在现实中屡见不鲜的互动性和多样性关系；而能动性中心论将选择作为分析社会变迁的单一因素也有所欠缺，不足以全面解释问题。在这种背景下，很多学者提出结构和能动性的互动范式，既研究结构对行动的影响和限制作用，又研究行动对结构的反作用和建构作用，代替以往“单向式”研究的弊端和不足。[1]近年来，寻找适当的分析概念和中介因素用以联结结构和能动性已经成为一种有价值的理论取向，其中“选择结构”成为一个重要的中层研究路线。本文通过对哈佛大学、麻省理工学院、芝加哥大学、西北大学和伊利诺伊大学香槟分校等5所美国世界一流大学33位基层学术组织教师晋升决策者的深度访谈，建构和阐释决策者在教师晋升中的选择结构，探究其所在院系的社会结构与主体选择间的双向关系，揭示世界一流大学基层学术组织选择教师晋升的规则和秩序。 一、“选择结构”框架建构 美国经济史学家道格拉斯·诺斯(Douglass C.North)等人在20世纪70年代将制度因素引入经济史研究，建立了一套“制度—选择—经济和社会结果”的新制度经济学分析框架和方法，并在政治学、社会学等诸多领域广泛应用。普林斯顿大学教授威廉姆斯·克拉克(William R.Clark)根据研究方法论自身的角度，将新制度主义流派分为了以结构为基础的新制度主义流派和以能动性为中心的新制度主义流派，形成了两种方法论关注角度不同的结构基础论和能动性中心论。[2] 新制度主义中的社会结构基础论者并非否认能动性在制度中的作用，而是将对制度的分析首先建立在对独立于有主动性的个体并对个体有制约的外部整体环境之上，通过对制度结构的研究来了解个体的行为和能动性，尤为强调客观的、由历史延续下来的结构因素对人类行为选择的重要性。结构基础论是以社会结构为研究的起点和途径，在批判传统正式结构基础上，或者发展出更为广泛的结构定义，将规则、文化、价值观等要素纳入社会结构的范畴；或者发展出社会结构影响行为的途径，比如历史制度主义提出社会结构以路径依赖的方式制约着各类社会主体的社会行动，以社会根源的形式决定着社会的稳定、和谐与协调，以中介条件的样式规定着行动主体活动的范围和能够达到的限度。 能动性中心论同样认为制度是一系列规则对行动者行为的制约，但与结构基础论不同的是能动性中心论清楚地界定了结构和行动者，行动者具有能动性，他们可以为了达成目标进行选择。在能动性中心论中有清晰的行动者，而不是一系列的规则和规范。能动性中心论的主要代表学派是理性选择理论。理性选择理论是以“理性”这一概念为基础解释广义上具有目的性的行动，对于行动者而言，不同的行动有不同的效益，而行动者的行动原则可以表述为最大限度地获取效益，行动者根据这一原则在不同的行动或事物之间进行有目的的选择。理性选择理论认为人们会通过对规则和他人行为的算计作出选择，而不是强调规范对人们行为直接的影响。[3] 选择结构是一个中层概念。何高潮、折晓叶等人将此概念用于分析社会结构和选择之间的动态关系，提出人们的选择是一个处于“理性选择”和“社会结构”两级之间、“个人选择”和“群体选择”两级之间的中间层次概念。选择结构既包括了主观因素，同时又将这些主观因素的影响放在客观条件之下，个人主观因素的发挥并不是随意的，而是在一定结构下的选择。个人会根据社会经济环境特点以及自己对合作者或外界力量的利益和策略行为能力进行选择。在底部厚重的美国高等教育系统中，教师晋升的命运往往掌握在基层学术组织的行政官员、晋升委员会与同行手里。每一位决策者在各自基层学术组织结构的制约下，依据自我经验与准则行使甄别和选拔的权力。选择结构是客观结构与主观选择之间的中间变量。根据选择结构在社会学中的应用和发展，本研究将选择结构定义为基层学术组织及其决策者在选择中所遵从的规则和秩序，它强调的是既有的社会结构与成员面在晋升决策中主观上采用的选择策略之间具有内在的联系。[4] 本研究选择结构模型的建构运用访谈材料的内容分析，将每一位受访者有关研究主题讨论的意义关联保留下来，把从理论模型推导出来的范畴运用到材料分析，并在不断地根据材料得到检验的过程中进行修改。[5]通过选择结构相关理论与访谈材料的互动，本研究最终形成结构化的内容分析。基层学术组织晋升决策者的选择结构由社会结构和主体选择构成。社会结构包括了决策者所在学术组织的知识属性、资源依赖与研究密度；主体选择包括了决策者对晋升路径的认知、对同行评议的认知，以及对晋升决策制度的选择(见表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