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D81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6-9550(2021)10-0079-26 一 问题的提出 2020年，围绕白俄罗斯总统大选、吉尔吉斯斯坦议会选举和纳卡地区冲突等热点事件，美欧国家并没有与俄罗斯展开“乌克兰危机式”的激烈争夺，在一定程度上显示出欧亚地区的大国竞争受到管控。相较于乌克兰，白俄罗斯同样重要，各方的竞争日趋激烈，其他热点问题也提供了获取竞争优势的良机，但美国没有借机加紧争夺，显然是多种因素综合作用的结果。这既包括应对新冠肺炎疫情和总统大选等具体现实因素，也涉及更为宏观性的战略考虑。自美国2017年将中国定位为“竞争对手”以来，①吸引全球目光和美国核心关注的是中美战略竞争，俄罗斯受到的关注降低，被认为只有地区性而非全球性的霸权野心。②这显示了全球竞争对欧亚地区竞争的影响。然而，不仅是美国，中国凭借上海合作组织(上合组织)和“一带一路”倡议逐渐加深介入，也成为参与欧亚地区竞争与合作的重要大国。中俄两国达成“一带一盟”对接协议并共建欧亚经济伙伴关系，使中国成为欧亚地区具有重要影响的大国之一，不仅有效管控了欧亚地区竞争，也显示出俄罗斯对中国发挥地区领导作用的接纳。由此，本文试图回答的现实问题是：欧亚地区竞争为什么得以管控，俄罗斯又为何要接纳中国？ 接纳中国意味着俄罗斯分享了地区领导权，那么大国特别是具有地区主导地位的大国为何会分享地区领导权？其分享地区领导权的主要意图或目标是什么？分享领导权如何影响地区竞争的演化？这些是本文要回答的核心理论问题。从大国崛起和大国竞争的一般路径看，在地区竞争中取得优势并获得地区领导地位的大国理应珍视领导权，全力维护本国的领导地位，并在此基础上参与全球竞争。但在应对激烈的大国竞争时，大国是否可以另辟路径，将分享领导权作为一种竞争策略？大国部分放弃已经取得的崛起成果似乎有悖常理，那么在什么情况下大国会做出分享领导权的决策？其分享地区领导权的选择又会对地区竞争和全球竞争产生怎样的影响？ 二 既有文献梳理 较强的实力和雄心使大国通常在全球和地区两个层次上展开竞争。在全球竞争中，成为体系中的一“极”不仅是大国实力卓越的体现，也意味着大国占据一定的领导地位。冷战后苏联解体，美国成为唯一的超级大国，俄罗斯的外交政策调整为“使国际体系从美国主导的单极秩序转变为多极秩序”。③成为多极秩序中的一“极”是大国参与全球竞争的主要目标。2010年后，随着中国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中美战略竞争逐渐凸显。④是否出现新冷战、中美如何进行战略竞争、权力转移如何进行等问题⑤都是围绕大国全球竞争和全球领导地位展开的。有关两极体系的再现、中美“脱钩”是否会带来世界秩序的分割等问题的讨论⑥则采取了比较视角，对比冷战和美苏两极体系，关注中美全球竞争的影响以及中美如何共处和分享领导权。 在“地区世界”中，⑦领导权同样是大国竞争的关键。面对快速发展的中国，美国实施亚太再平衡战略，中美在亚太地区围绕领导权展开多领域竞争。部分学者有关中美海陆分配、二元格局、“双领导”地区秩序的讨论涉及领导权共享方式的问题，⑧另一些学者有关中美亚太主导权或区域主导权竞争的研究则涉及领导权独占的问题。⑨在大国竞争背景下，崛起国如何争取领导权并实现崛起、中小国家的政策选择以及地区秩序受到的影响是学者们重点探讨的话题。⑩追求领导权独占通常是大国的主要目标，领导权共享以及大国共治可以通过领域分异、制度设计和机制协调等实现。(11)依据互动领域和体系状态两个维度。合成的结构现实主义将国际秩序划分为完全霸权、部分霸权、完全均势和部分均势四种类型，(12)从而避免领域分异给国际秩序带来问题。整体上看，对领导权的不同处理方式会影响大国地区竞争的结果。 地区竞争与全球竞争的逻辑既有相似之处，也存在差别，这使地区竞争与全球竞争的关系表现在四个方面。首先，地区竞争与全球竞争具有非同步性，两者的变化并不完全对应。大国的全球竞争可能导致国际格局发生变化，但全球竞争的激烈化不可能在所有地区同时或相同水平地加剧地区竞争的激烈程度。其次，地区竞争与全球竞争具有可传导性，两者相互影响。大国的地区竞争在改变地区格局的同时，有可能影响全球竞争态势，地区竞争的激化将导致全球竞争加剧；反过来，大国加剧全球竞争的同时，也可能使某个地区的竞争更加激烈。再次。大国在竞争中获得的优势和跌入的劣势通常会在不同层次出现同向影响。例如，大国在地区竞争中积累的经验和蒙受的损失通常有助于其更好地参与全球竞争，在全球竞争中取得的优势可能有助于其缓和地区竞争。而一个在全球竞争中处于劣势的大国，通常在地区竞争中也很难保持优势，扭转局面需要更多的战略谋划。最后，大国的地区竞争更具基础性，也更加频繁。对于大国参与竞争的目标，约翰·米尔斯海默(John J.Mearsheimer)认为，大国能得到的最好结果是成为地区霸主，美国是现代历史上唯一的地区霸主，全球霸权是不可能实现的。(13)从这一逻辑出发，全球霸主是一个不可企及的理想目标，大国只能追求地区霸权并防止其他国家掌握地区霸权，开展全球竞争是为了维护地区霸权，即维护自身在地区竞争中的优势。美国的自由霸权秩序尽管具有全球抱负，但在实践上也是有限和地区性的，聚焦于西欧和东亚。(14)所以，大国首先要关注地区竞争，其崛起都发轫于地区层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