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G206 文献标识码A 大数据、智能算法等技术催生了新的哲学思潮,数据主义的观念和思维成为一种流行的意识形态。它不仅是一种哲学思想,而且成为大众化的思维方式。[1]本文尝试在厘清数据主义内涵、特质及其对人类和社会挑战的基础上,探讨数据主义对传播的结构与功能的变革,及其对新闻业的惯例和规范的影响。 一、数据主义的挑战 数据主义(datalism)是在大数据与人工智能技术兴起之时出现的一个新的技术哲学思潮,它全方位地影响着人类的现在与未来。在不少学者的论述当中,“数据/大数据”与“数据主义”等概念是交叉运用的。 (一)无条件相信数据 数据主义这一概念最早出现于《纽约时报》的一篇评论中。2013年2月4日,《纽约时报》专栏评论人布鲁克斯(David Brooks)发表《数据哲学》(The Philosophy of Data)短文,首次提出“数据主义”这一概念:“如果让我来描述当今正在兴起的哲学思潮,我会称之为数据主义。”在日益复杂的世界中,依赖数据有助于我们减少认知偏差并“阐明我们尚未注意到的行为模式”,“我们有能力聚焦海量信息,这种能力似乎带着一种确定的文化假设,即一切能够被测量的都应被测量,数据是透明可靠的滤镜,帮助我们过滤掉情感主义和意识形态”。[2] 2015年,一部以《数据主义》为名的著作出版,作者是曾活跃于科技报道领域的《纽约时报》记者洛尔(Steve Lohr),他宣称:“我们已经进入大数据时代……从长远来看,大数据技术必将发展成为数据驱动的人工智能,驻留于数码巨力与物理世界的顶层。”大数据是信息经济时代的主要原材料,而工业革命时代的原材料则是煤、铁和石油。大数据催生了大量技术,数据主义是一场发生在决策、消费者行为以及几乎所有领域的颠覆性革命。[3] 2016年,赫拉利(Yuval Noah Harari)新出版的《未来简史》中宣称:大部分的科学机构都已经改信了数据主义。数据主义认为,宇宙由数据流组成,任何现象或实体的价值就在于对数据处理的贡献。所有竞争的政治或社会结构均能够被视作数据处理系统。“我们可以将整体的人类解释为单一的数据处理系统,而人类个体则充当其芯片。”数据专家应该希望通过连接到越来越多的媒介来推动“数据流的最大化”。 诸多大数据的拥趸持有相似的观点。2011年世界经济论坛就曾宣称,个人数据将成为新的“石油”——一种21世纪的宝贵资源;个人数据成为一种与资本和劳动力相当的新型原材料[4];2012年在瑞士达沃斯举行的世界经济论坛也曾发布过一份题为“大数据,大影响”的报告,将数据宣布为一种新的经济资产,一如货币或黄金[5]。 大数据正以空前的速度和规模渗透到人类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在一定程度上它已经逐步改变着人们观察、认识、思考乃至生存与发展的方式。数据主义由生命科学和信息科学这两大科学潮流汇流而成,它打破了生物和机器之间的隔阂;数据主义者把人文艺术、社会科学和自然科学统一于数据流之中,将它们视作不同的数据流模式——比如贝多芬的交响乐、股市泡沫与流感病毒是三种数据流模式,但是学者们可以使用同样的基本概念和工具来对其加以分析。在这样的认识论基础上,学者们能够使用共通的语言实现互相理解和沟通;也有研究者基于这一点将数据主义界定为“无条件相信数据”。[6] (二)算法支配世界 数据主义的核心是算法。正如赫拉利(Harari)所认为的,数据主义者相信“21世纪将是由算法主导的世纪”,因为算法已经可以说是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概念。算法指的是进行计算、解决问题以及做出决定的一整套有条理的步骤体系。它并不单指某次计算,而强调计算时所采用的方法。[7]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丹尼尔·卡尼曼(Daniel Kahneman)等的著作中认为,“算法”较计算有更广泛的含义,它是在解决计算或者其他问题时(尤其是借助计算机方法)所需要遵循的步骤或规则。[8] 赫拉利认为最终人类将赋予算法权力,以做出人生中最重要的决定。数据主义将整个世界(包括人的生命)都视为算法运算的结果。在这种观念里,不仅自然界是用算法语言写就的,宇宙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计算系统;而且数据化也成为一种普遍的认知范式。[9]生物也是算法,我们的感觉和情感,各是一套算法。[10]数据主义本质上即计算主义。计算主义是人类以抽象思维把握世界的哲学纲领。从20世纪中期开始,伴随着生物学和计算机科学的发展,人们就尝试着以计算的抽象思维去认识和把握世界。抽象是人类以理性把握世界的重要方式。计算机的奠基人约翰·冯·诺伊曼(John Von Neumann)则提出“细胞自动机”理论,认为生命的本质也是计算的过程,此后诸多学者进一步发展了他的理论,用计算思维来认识和理解生命,将生命的过程还原为计算的过程。人工智能的成果更激发了一些认知科学家、人工智能专家和哲学家的乐观主义立场,他们认为从物理世界、生命过程直到人类心智都是算法可计算的,甚至整个宇宙也完全是由算法支配的。[11] (三)最高价值是“信息流” 曾经中立的科学理论——“数据主义”——正逐渐成为在判别是非的“宗教”,其最高价值是“信息流”。赫拉利的这一论断既像是声称,但却在其著作之中始终隐含着一种转述的口吻。他将数据主义的规范总结为:数据主义须要连接越来越多的媒介,须要产生和使用越来越多的信息,并让数据流最大化;同时须要把一切人和事物连接到系统,就连那些不想连入的异端也不能例外。也就是说,“不允许宇宙的任何部分与这个伟大的生命网络分开”。倘若我们阻碍数据的流通,我们就是在犯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