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D82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0484(2021)05-0087-21 进入21世纪，东亚权力格局加速调整，中国国力迅速增长，经济总量超过日本，美国因金融危机和社会危机影响力相对下降。中美日三国国力的相对变化显示，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以后形成的东亚格局和国际秩序正在发生深刻改变。对于这一改变，日本如何因应将给地区战略平衡带来深远影响。从大战略的角度研究日本国家的战略应对和战略趋向，有着十分重要的意义。 日本是严重依赖国际环境的国家，对国际局势变化敏于应对。冷战结束后，日本就酝酿调整冷战时期的战略，东亚权力格局的变化加速了调整进程。从第二届安倍内阁开始，日本从行政、立法等多方面着手，对外交安全战略进行重大调整，加强日美同盟，主动参与地区国际秩序重塑。菅义伟内阁继承安倍路线，进一步与美国拜登政府的重视联盟抗衡中国战略相呼应，谋求为重构后新冠疫情国际秩序发挥主导作用。安倍、菅内阁的外交、安全政策表明，日本国家战略已经转换。 本文试对东亚权力格局变化下日本国家战略转换的原因、性质和影响做一探讨。 一、日本是否有国家战略？ 讨论日本国家战略转换先要弄清几个问题：日本是否有国家战略？战后日本的国家战略是什么？它是怎样形成的？这是讨论的逻辑前提。 (一)否认日本有国家战略不符合历史事实 日本是否有国家战略？先要弄清这个问题，是因为包括日本人在内的很多人都认为日本没有国家战略。前首相中曾根康弘的看法具有代表性，他认为：“日本是传统上就不善于制定国家战略的国家”，“从组织和体系上欠缺中长期的基本国策和实现它的综合战略”。① 日本为何没有国家战略？中曾根说，由于地缘政治原因，日本远离亚洲大陆，既少受到侵略，也与外界少有联系，国内又崇尚和为贵的观念，“因而，日本几乎没有哪个时期真正思考过对外战略”。②以中曾根的政治影响，可见这种观点在日本社会居主流地位。 中曾根等人虽然不承认日本有国家战略，但揆诸历史，在不同的历史时期日本为实现国家目标确有长期、稳定的国家战略。如果说日本在锁国时代同世界的联系少，那么随着西方资本主义的全球扩张和世界市场的形成就不能自外于世界了。明治维新就是在这一背景下发生的维护民族独立的变革，富国强兵、殖产兴业和文明开化是明治政府引导日本走上资本主义道路的三大政策，但这三者并非平行。从大战略的角度说，国家战略概念是指在一定历史时期内，筹划和指导国家安全与发展的总体方略，是在实现国家总目标的战略体系中最高层次的战略和在各领域或局部战略之上的国家总战略。③殖产兴业是发展资本主义工商业的经济战略，文明开化是实行对外开放的思想文化战略，这两者相辅相成，共同实现富国强兵这一国家总战略、总目标。 进入大正时代，日本跻身帝国主义国家行列。在昭和时代，军人和政客之间的斗争并没有改变其殖民扩张的对外战略。军人在斗争中获胜和法西斯政权形成，日本走上发动侵华战争和太平洋战争的道路，其帝国主义的对外侵略、谋求霸权的国家战略脉络清晰，历历可循。 战后，日本在特定的国内外条件下奉行吉田主义，实行在美国庇护下的“重经济、轻军备”的国家战略，走了几十年和平发展的道路。根据吉田主义国家总战略，日本制定了具有长期指导意义的经济、外交战略，如池田勇人内阁的“国民收入倍增计划”、福田赳夫内阁的“福田主义”对东南亚政策等。 历史证明，近代以来日本无论成功与失败，都是其国家战略得失的结果。事实上，日本承认其对大陆国家发动的侵略战争是“国策错误”④所致，安倍首相在战后70周年讲话中说是“该走的方向有错误，而走上了战争的道路”⑤。可见日本一些人说没有国家战略不符合事实。 日本为什么不承认这一事实呢？日本有学者认为，战后可能是有意识地忌讳和避免使用“国家战略”和“国家利益”之类的词汇。⑥据对日本国会会议记录检索，从1947年5月战后召开第一届国会到1969年的23年间没有出现过“国家战略”一词。1970年3月7日在众议院预算委员会上首次提及“国家战略”，此后直到20世纪90年代前半期，每年被提及的次数仅有一次到几次。⑦这说明是出于心理上的抵触，而不愿意承认有国家战略。 (二)战后吉田主义国家战略的形成条件 战后吉田主义国家战略是如何形成的呢？这同样是本文论述的前提，因为形成条件改变后国家战略也要随之调整或转换。 吉田主义是战后日本内外因素影响的产物。从国际条件来说，吉田主义是旧金山体制的产物。美国在东亚推行遏制政策，主导对日单独媾和，签订日美安全条约，确定了冷战时期亚太国际关系基本格局，也奠定了战后日美关系的基础和日本的发展道路。由此形成的日美关系有两个特点：一是日本处于美国的安全保护之下，二是日美关系的不平等性。 从日本方面来说，吉田主义国家战略是其立足本国实际与美国博弈的结果。在冷战开始的形势下，日本国家方向的选择受到限制。⑧在以吉田茂为代表的亲美保守政治家主导下，日本投入美国怀抱。日本参与旧金山和会的立场文件显示，如果追随美国的战略安排单独媾和，虽有弊端，如失去外交灵活性，不能加入联合国，引起中苏敌视等，但只要获得美国支持，都会得到补偿，应要求美国承担安全保护责任，同意美军驻留日本本土和建立基地。⑨除了安全考虑外，还有经济原因。吉田茂说，日美经济关系密切，“贸易额经常占30%左右。像日本这样以贸易为主的国家同美国的这种关系，显然是十分重要的”。⑩而美国为了缔结单独媾和的和约，将日本拉入阵营也开出宽松的赔偿条件，并施以经济援助。(11)这使日本顺利融入战后美国建立的国际经济体制，得到快速恢复和发展。必须指出的是，通常片面地把“重经济、轻军备”作为吉田主义的代名词，而忽视其前提是日美同盟，显然吉田主义包括这两个方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