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今，民粹主义正在西方各国形成一种新的“政治正确”，成为世界政治进入新阶段的一个主要特点，①民粹主义势力能否在世界政治中爆发出更大能量，法国国民联盟无疑是一个很好观察对象。作为欧洲民粹主义政党的典型代表，国民联盟拥有近50年的发展历程，拥有较成熟的理论和完善的组织结构，研究其意识形态理论、兴起的内外部有利因素及其所产生的影响，有利于我们明晰欧洲民粹主义政党的真实理路，把握欧洲民粹主义势力未来的发展趋势。 一、国民联盟的意识形态理论与政策演变 法国国民联盟，原称国民阵线，由让-玛丽·勒庞于1972年10月创立。20世纪80年代国民联盟将移民问题作为其核心议题；20世纪90年代，其议题扩展至欧洲一体化、全球化以及社会政策领域；到21世纪，其关注的议题涉及法国政治、经济、安全、文化、卫生、住房、教育、外交等各个方面。玛丽娜·勒庞当选为党主席后，推动国民联盟采取一系列改革措施，比如“去妖魔化”和世俗化，力图将国民联盟塑造成选民和主流政党均能接受的政治参与者，然而其核心意识形态——狭隘的民族主义、威权主义和民粹主义，一直未变，只是有些方面随着形势发展和选举需要出现了温和化调整，有些方面则更加突出和激进。 (一)狭隘的民族主义意识形态。首先是种族民族主义与反移民政策。国民联盟倡导种族民族主义，认为“当不同种族和信仰背景的人居住在一起时，不仅移民会觉得自己背井离乡，而且当地人也会有这种感觉，正如居住在移民社区的法国人，在自己的国家感觉自己像外国人”，因此，“为了保持法兰西的传统，法国人必须成为自己国家的主人”。② 老勒庞认为，在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但从生物学角度看，人具有的天然属性，注定会寻找和自己相同属性的人群，人们喜欢和自己的同类在一起。老勒庞在多个公开场合和演讲中宣扬其种族民族主义理念，比如：“比起我的侄女，我更喜欢我的女儿；比起我的堂妹，我更喜欢我的侄女；比起我的邻居，我更喜欢我的堂妹。在政治上也一样，我更爱法国。”③反移民和排外主义成为老勒庞时期国民联盟的显著特征。④国民联盟1985年的党纲里就有相关反移民的措施，如严格控制移民进入法国境内，提供遣返移民工人的费用等；1993年的党纲《三百条复兴法国的措施》里专门阐述移民问题，指出移民和犯罪紧密相关，移民是民众失业的罪魁祸首，而且是法国经济的巨大负担而非财富。⑤ 由于不同时期流入法国的移民不同，国民联盟反移民的具体对象也随之变化。在20世纪70～80年代，法国的移民主要是犹太人和经济相对落后的邻国，如意大利、西班牙、葡萄牙等国的工人，国民联盟认为他们抢占了法国人的就业机会；90年代以后，来自西亚、北非地区的战争难民数量急增，以北非阿拉伯人为主体的穆斯林移民逐步成为法国最大的移民群体，法国穆斯林移民随之成为国民联盟攻击的主要对象。国民联盟认为穆斯林国家移民对法国的威胁更大：一方面是其坚决维持自己的宗教信仰和文化特权，很难融入法兰西文化和价值观中；另一方面是其高出生率，不仅抢占了法国人的福利资源，还威胁到了法国的人种安全，法兰西民族面临生存危机。 玛丽娜·勒庞执掌国民联盟后，寻求政党议题的综合化，在坚持老勒庞反移民政策的同时，逐渐淡化其种族主义言论和色彩，加大对恐怖主义和伊斯兰势力的打击力度。在《144项竞选承诺》中，玛丽娜·勒庞提出以下措施试图根除法国境内的恐怖主义和伊斯兰势力：在机构建设方面，建立一个直接向总理汇报的单一反恐机构，负责威胁评估和行动协调；在人员方面，禁止并解散法国境内与伊斯兰原教旨主义有关的各种组织，驱逐法国境内所有与伊斯兰原教旨主义有关的外国人；在资金方面，禁止外国组织和个人为法国境内的清真寺提供资金，禁止将法国的公共资金用于支持清真寺的建设及其相关的宗教活动；在惩罚措施方面，将与外国极端组织有联系，且对法国和法国人怀有敌对或侵略行为的法国籍人员采取预防性拘留措施，加重对伊斯兰恐怖主义犯罪和人员的惩罚力度。 其次是经济民族主义与反全球化和欧洲一体化政策。国民联盟的经济政策具有明显的民族主义特征。⑥国民联盟认为由精英所主导的欧洲一体化进程，其目标是“建立一个超级的欧洲国家，为第三世界的移民和美国及日本的产品进入欧洲提供便利，这将摧毁法国”。⑦国民联盟在其1997年的纲领中公开指出：“布鲁塞尔和马斯特里赫特的欧洲是一部碾碎国家和人民的机器，它制造失业、征税主义、政治官僚和经济衰退，权力被掌握在一小撮陌生的和不负责任的公务员手中。”⑧ 玛丽娜·勒庞时期，国民联盟反全球化和欧洲一体化的立场更激进、更坚定，并且朝着制度化的方向发展。玛丽娜·勒庞的主张主要有三：一是退出欧盟，全面恢复法国让渡的主权，重建自由的法国。在2011年国民联盟党代会上，玛丽娜·勒庞公开指出，“布鲁塞尔的欧洲损害了我们的自由，是精英政治和集权的象征，欧盟应该为经济衰退承担责任”；⑨2013年，她呼吁在2014年1月组织“法国退出欧盟”的全民公投；在2017年总统大选中，玛丽娜·勒庞表示，当选后将与欧盟谈判，然后举行全民公投决定是否退出欧盟，并取消与移民和欧盟相关的公共开支，退出申根协定、退出欧元区，恢复法国的货币政策自主权，废除欧洲银行业联盟的相关规定。二是退出北约，增强法国的自主防御能力。包括重建法国的国防工业体系，增加国防预算，并在宪法中明确规定国防预算不得低于GDP的2％；增加5万名士兵，使法国的军人数量恢复到2007年的水平；新建一艘航空母舰，保持法国的航母战斗力和海上生存能力；保持核威慑能力，实现军队和装备的现代化。三是实施贸易保护主义和国家扶持政策，重建繁荣的法国。主要包括实施贸易保护主义并拒绝国际贸易协定，以应对不公平的国际竞争；建立适应本国经济的货币政策以提高法国公司的竞争力，保护在全球化中受挫的法国中小企业；加大对外国投资的审查以确保国家经济的安全，加大对国家战略产业和新兴产业的保护，加大对创新型和研究型企业的扶持力度，避免将这些公司出售给外资公司。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