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期以来，“支持以色列”无论在美国主流社会还是美国犹太社团内部都存在坚实的共识，“两党共识”和“命运与共”正是这双层亲以共识的表达。这为以“美以公共事务委员会”(AIPAC)为代表的建制派犹太组织开展亲以游说活动提供了有利的社会政治环境，也是这些组织对美国对外政策(尤其涉以政策)产生强大影响的基础。① 但自奥巴马时期以来，美国两党政治和美国犹太社团双层“极化”的环境加剧了美以关系的节律性震荡，也给努力维护美以特殊关系的犹太建制派带来严峻挑战。奥巴马时期，美、以两国政府之间在伊朗核问题及巴以和平进程等议题上存在难以克服的矛盾，有时还会发生公开冲突，这导致美以特殊关系经历了罕见的持续“危机”。即使素以“强大”著称的美国犹太组织也难以缓解双方矛盾，有效管控分歧。②随着特朗普在民粹主义助推下胜选并就任总统，美国政治中枢的钟摆急剧向右，从民主党自由进步派当道迅速转变为共和党极端保守派掌权。与奥巴马时期美国的自由国际主义倾向不同，特朗普政府高举“美国第一”旗帜，奉行一种好斗的单边主义和霸权主义外交。即使对传统欧洲盟友，特朗普政府也不时公然施压甚至羞辱，更遑论那些被美国视为“竞争者”或“敌手”的国家。但整个特朗普任期，美以却一直在互谅互让和相互支持的基础上维持着“亲密”基调，成为美国盟国关系中几乎唯一的“例外”。 本文重点聚焦特朗普时期美以“亲密”关系的特征，以及不同派系的亲以犹太组织在其中扮演的角色和地位。在此基础上，本文结合奥巴马时期的美以特殊关系“危机”，探析双层“极化”环境给美以关系带来的结构性影响。 一、“亲密无间”：特朗普时代的美以特殊关系 在竞选期间，特朗普就涉以政策做出了一系列承诺，以取悦亲以选民。特朗普一上台，美以关系也迅即从“危机”转为“亲密”。特朗普就任总统后不到一个月，内塔尼亚胡便造访白宫，并重新确立了美以要保持“亲密无间”(no daylight)关系的共识。③2017年5月，特朗普选择以色列为首次外访目的地，高调展示团结以色列的姿态，发誓为其提供保护，并首次以美国现任总统身份充满敬意地访问犹太圣地“西墙”。此举迅速为特朗普赢得了以色列人心。④美以两国政府在“亲密”氛围中开局。在推进和平进程的短暂努力受挫后，特朗普政府的中东政策迅速转向全面地、毫不含糊地偏袒以色列的立场，逐一兑现竞选承诺。而以色列也不时表达对特朗普的赞赏、感激和忠诚，如以“特朗普”命名街道和新建社区等。在2020年“9·11事件”20周年纪念活动中，内塔尼亚胡在演讲中高调宣告，以色列永远与美国站在一起。⑤在一系列重要议题上，内塔尼亚胡政府也始终高度注意与美国的立场保持一致，如在对华关系上，以色列在美国压力下从此前的积极合作向更为谨慎甚至排斥转变。美以“亲密”关系由此更加巩固，并持续到特朗普任期结束。 领导人之间的相互支持和依托是特朗普时期美以“亲密”关系的一个重要特征。内塔尼亚胡和特朗普在各自的国内都始终面临“极化”政治带来的严峻挑战、来自强大反对派的政治压力，以及遭受司法调查或弹劾的可能。从延续个人政治生涯出发，双方都不乏介入和干预对方国家国内政治的行为，为对方提供帮助。美国联邦调查局的文件显示，在2016年大选期间，特朗普竞选团队的重要成员就与内塔尼亚胡及其亲近者多次接触，要求后者助选。⑥而内塔尼亚胡和以色列驻美大使也鼓励高度亲以的美国基督教福音派支持特朗普，从而为“特朗普—福音派—内塔尼亚胡政治轴心”的建立奠定了基础，并形成了相互扶助的“相互干预联盟”。⑦特朗普也多次介入以色列大选，在选战正酣之际向以色列抛出有利于内塔尼亚胡的“大礼”。如2019年3月大选前，特朗普政府公开承认以色列对戈兰高地的主权；⑧9月大选前，特朗普则表示愿意考虑签署“美以双边防务协议”；2020年3月大选前，特朗普政府邀请内塔尼亚胡到白宫为所谓的“世纪协议”揭幕，并允许以色列兼并被占领土上的犹太定居点。 鉴于内塔尼亚胡在美国共和党基础选民和特朗普在以色列中右翼选民中都有很高的受欢迎度，在激烈的国内政治斗争中，内塔尼亚胡和特朗普都将相互之间的亲密关系作为重要政治资本。为保持美国亲以选民对自己的支持，特朗普频频发表对以色列和内塔尼亚胡的正面评价并执行一系列亲以政策。在面对犹太人的谈话中，特朗普一再将以色列称为“你们的国家”，将内塔尼亚胡称为“你们的总理”。特朗普还是第一位有意识地使以色列成为一个党争议题的美国总统。他在对民主党的一系列攻击中一再提及以色列，努力塑造民主党的“反以”形象，试图在以色列和民主党之间植入锲子。⑨而内塔尼亚胡也公开将自己与特朗普亲切握手的巨幅图片放进竞选广告中，试图以此赢得以色列选民的支持。特朗普和内塔尼亚胡有时也会在受到本国国内舆论非议的一些政策中以对方为“挡箭牌”。2018年，在如何对待沙特记者卡舒吉被杀事件上，特朗普就以维护以色列和美国国家利益为由，顶住国内压力，反对严惩沙特。⑩2019年夏，特朗普发表带有种族主义色彩的言论，让四名民主党少数族裔激进派女议员回她们“自己国家”去。在受到广泛批评后，特朗普给出的理由之一就是这些议员“反以”。(11)2020年，内塔尼亚胡因违背大选前做出的兼并西岸定居点的誓言而受到以色列右翼阵营的严厉批评。对此，内塔尼亚胡表示这是应特朗普政府的要求，以暂停兼并定居点来换取与阿拉伯国家关系正常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