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G649.3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1-9468(2021)02-0120-12 一、引言 “黑死病”是指1347-1352年席卷欧洲的一次流行病，由于患病的死者皮肤上有黑色斑块故得此名，现代人推测是腺鼠疫(bubonic plague)或者肺鼠疫(pneumonic plague)的暴发。[1]一般认为，穿行于欧亚之间的商队途径克里米亚带上了病菌的宿主乃至感染上病菌；寄生的病菌又通过商船的运载，在地中海各地的商埠港口随着人员与物品上岸，再四面八方向内陆流动传播。[2]短短几年之内，这种传染病横扫中亚、北非和欧洲，在人群中肆意传播，对社会各个方面均造成极为惨烈的损失，其恶劣的影响被后人称为“大灾害、大死亡、大萧条”。[3]“黑死病”所导致的欧洲死亡人数达人口总量的三分之一甚至更高，有些村镇整体消失。①欧洲中世纪的大学由于没有独立且封闭的校园，大学师生与市民混居在一起。本地的师生住在城内的家中，外地的师生租住城镇市民的房舍，不可避免地遭受同样严重的人员损失，包括患病至死者和因恐慌而逃离者。 时至“黑死病”爆发之前的十四世纪中叶，中世纪大学在西欧已经有了一百五十余年的历史，它作为教师和学生的共同体组织(universitas magistrorum et scholarium)获得了稳固的社会地位。②博洛尼亚(Bologna)、巴黎(Paris)、牛津(Oxford)等最古老的大学不但享有良好的声誉，而且获得了世俗政权和基督教教会的保护与支持。在1345年，共有二十多所大学③分布在西欧和南欧，其中意大利半岛有博洛尼亚大学、萨勒诺大学(Salerno)、帕多瓦大学(Padua)、那不勒斯大学(Naples)、佩鲁贾大学(Perugia)、特雷维索大学(Treviso)、比萨大学(Pisa)以及罗马的教廷大学(Roman curia)，伊比利亚半岛有萨拉曼卡大学(Salamanca)、瓦拉杜利德大学(Valladolid)、科英布拉里斯本大学(Coimbra-Lisbon)、莱里达大学(Lérida)，法国有巴黎大学、蒙彼利埃大学(Montpellier)、图卢兹大学(Toulouse)、奥尔良大学(Orléans)、昂热大学(Angers)、阿维尼翁大学(Avignon)、卡奥尔大学(Cahors)，英格兰有牛津大学和剑桥大学(Cambridge)。意大利半岛有博洛尼亚大学、萨勒诺大学(Salerno)、帕多瓦大学(Padua)、那不勒斯大学(Naples)、佩鲁贾大学(Perugia)、特雷维索大学(Treviso)、比萨大学(Pisa)以及罗马的教廷大学(Roman curia)，伊比利亚半岛有萨拉曼卡大学(Salamanca)、瓦拉杜利德大学(Valladolid)、科英布拉里斯本大学(Coimbra-Lisbon)、莱里达大学(Lérida)，法国有巴黎大学、蒙彼利埃大学(Montpellier)、图卢兹大学(Toulouse)、奥尔良大学(Orléans)、昂热大学(Angers)、阿维尼翁大学(Avignon)、卡奥尔大学(Cahors)，英格兰有牛津大学和剑桥大学(Cambridge)。 中世纪大学的四大支柱学院是艺学、医学、法学和神学。虽然，并不是所有大学都能齐备地拥有四大学院，但大多数大学设有医学院。博洛尼亚、巴黎、蒙彼利埃、帕多瓦等大学的医学院名冠一时。意大利南部的萨勒诺作为基督教文化与伊斯兰文化的汇集之地，早在十一世纪末、十二世纪初就发展为西欧赫赫有名的医学教育中心。当地的医学院在1231年获得皇帝的认可成为萨勒诺大学。有鉴于此，中世纪大学在瘟疫流行期间曾被寄予厚望，社会各阶层期待大学的医学院能够提供防疫和治病的良方。③ 下文拟对中世纪大学在“黑死病”流行期间的举措以及发展态势做一概述。⑤并不是每所中世纪大学都遗留下来那段时期的一手史料。有鉴于此，本文将选择和分析有代表性的大学及其相关史料，期望能够以管窥豹。 二、大学对瘟疫的应对 这场恶性瘟疫突如其来，传播范围广、死亡率高，中世纪的医生群体包括大学医学院的教师对新发的疾病一无所知、束手无策。然而事出有因，西欧十四世纪中叶的医疗水平仍停滞于对古希腊、古罗马医术的墨守成规。大学医学院讲授的是古代医学、哲学知识以及星相学(Astrology)的结合体，主要的学习资料是柏拉图的《蒂迈欧篇》(Timaeus)、亚里士多德的自然哲学著作、托勒密的天文著作、古代的医书等。多为各所大学采用的医学教材是一本叫作《医学微艺》(Articella)的集本，里面摘录的内容包括被誉为西方医学之父的古希腊名医希波克拉底(Hippocrates，约公元前460年—约公元前370年)的《格言集》(Aphorisms)和《预后书》(Prognostics)，以及生活在罗马帝国时代的希腊医生盖伦(Galen，约130年—约200年)的《医术》(Ars medica)等。受惠于十二世纪以降西欧基督教文化与东部的交流，《医学微艺》也有限地吸收了犹太文化、波斯文化和阿拉伯文化中的医学知识。但总体而言，中世纪大学医学院传授的医学常识和技能脱离实践，固步于对书本内容的咬文嚼字。这是深入中世纪教育精髓的经院学术(scholasticism)的特点所决定的，即一味地崇信权威的经典文本。因此，在“黑死病”流行期间，中世纪大学难以独善其身。例如法国南部的蒙彼利埃大学本是一座医学重镇，但其医学院的师生却自身难保，全部染病殒命。⑥ 在面对疫情时，西欧多所大学医学院的教师首当其冲、纷纷著述，利用所学分析瘟疫的成因，为自己所在的城市和地区献计献策，建议当政者以及民众采取相应措施。⑦在已知的传世史料当中，莱里达大学医学院教师达格拉蒙特的哈克梅(Jacme d'Agramont，约卒于1350年)用加泰罗尼亚语写就的《防疫之道》(Regiment de preservacióde pestilència)可能是最早的一份由大学教师发布的瘟疫预警。[4]它完成于1348年4月24日，瘟疫在此时还没有扩散到伊比利亚半岛。但半岛上的阿拉贡王国已经获知北非、希腊和意大利的民众大量染病死亡的噩耗，哈克梅率先提出要弄清楚瘟疫的起源，才能对症下药。他提出的可能病源包括腐败的空气和水，抑或是行星运动所致。然而如果是上帝对人类罪行的惩罚，则任何医药都是妄效的。⑧哈克梅对瘟疫起源的分析是从文字(加泰罗尼亚语：pestilència)入手。他认为“pes”是指风暴，“ti”是指时间，“lència”是指光，组合在一起的词义就意味着瘟疫是由天上的星星所发的光而引起的风暴时期。⑨就当时的知识水平而言，哈克梅绝无可能将流行病与鼠疫杆菌联系在一起，更无法提供有效的预防和诊治措施，他自己可能就死于这场瘟疫。尽管如此，哈克梅在《防疫之道》中有一点仍值得提及，就是他写就此书的目的“不是为医生提供专业的指导”(no a instrucciódels metges)，而是为了向他所生活的城市和同城居民做出防疫预警；他甚至建议市议会向“所有人分发其著作的复本，这才符合公众的利益”(a utilitat comuna e publica…a tot hom qui.n vuylle còpia)。⑩为此，他没有用当时大学的通用语言拉丁语写作，而是用当地民众使用的加泰罗尼亚语著述《防疫之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