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G206、G12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5285(2021)03-0105-19 一、社会融入:粉丝文化症候分析的新视角 世界第一批现代粉丝始于小说侦探福尔摩斯①。19世纪之后,在好莱坞电影、广播、电视等大众传媒的推动下,粉丝开始大量出现。粉丝崇拜的对象广泛,包括政治家、企业家、道德榜样、娱乐明星等。粉丝群成为亚文化中备受瞩目的群体之一。当下中国社会出现了“泛粉丝化”现象,崇拜对象延伸至自媒体达人、艺术、品牌等对象或场景。沉迷于偶像的粉丝是流行文化中备受瞩目的群体,他们以共同的追逐对象为情感纽带,有相对严密的组织分工、组织规则和话语方式,并在此基础上形成粉丝文化。作为一个有意义的范畴,粉丝文化是理解当代文化的重要视域。正如考乃尔·桑德沃斯(Cornel Sandvoss)所说,粉丝的狂热行为反映了大众文化的特征,不参考粉丝的狂热行为和粉丝理论,是不可能去谈论大众消费的②。从文化生态学视域看,人类社会的不同文化存在一种共生的关系,粉丝文化与其他文化类型之间存在各种复杂的变量。 粉丝文化是一种强化的(heightened)特殊类型的大众文化,其元素包括作为宏观背景的情感经济、核心要素的符号化偶像和意义生产者的粉丝。近年来,粉丝文化成为一个在粉丝人数、技术赋权上不断“膨胀”的群体文化。目前我国将粉丝文化视为一种症候的讨论大多集中于文化工业、心理满足、价值失范等方面。从构成要素来看,这种症候主要表现为三种:一是明星道德与行为的失范频发。比如吸毒、出轨、言论不当等,酿成价值失范,尤其青少年、成人初显期的粉丝因“晕轮效应”无法辨别其症候,而深受影响。二是粉丝追星行为越轨、价值扭曲等问题。比如扰乱公共秩序、病理性粉丝的悲剧(比如杨丽娟事件)、维护并追随偶像的不当言论或行为等。三是粉丝经济本身的畸形发展。过度注重明星的视觉形象、偶像的工业化生产、注意力经济的流量逻辑等都是这种畸形经济的内在问题。需要说明的是,以上三个层面的症候,都是来自粉圈外部的价值判断,严格来说,有一定的“窥探”和演绎成分。之于粉圈内部成员,这些问题可能更多是身处其中而不自知,或者根本就不认为这是一种“病症”。本文在论述中力图避免这种非好即劣的“道德二元论”,而以一种更中立的角度来分析这种症候现象。 近年来关于粉丝文化的研究,多聚焦于粉丝心理满足、粉丝身份认同、粉丝经济、粉丝与体育、粉丝与政治、粉丝与品牌等方面,多从个体的心理满足和意义生产、粉丝或粉丝文化作为变量的效应等微观、中观层面,而缺乏从文化交往、文化与社会互动等宏观层面的探讨,尤其在“弊病”层面的社会性分析上显得尤为不足。本研究拟将粉丝文化视为社会文化内在逻辑的产物,是一种需要与主流价值互动、适时融入社会的文化形态。 从社会学视角来看,社会融入(social inclusion)指“处于弱势地位的主体能动地与特定社区中的个体和群体进行反思性、持续性互动的社会行动过程”③。“弱势地位的主体”不仅包括未成年人、老年人、残疾人、刑满释放人员、农民工、流浪乞讨人员等特殊群体,还包括在文化上存在差别、自身条件(包括生理和心理)上存在不足等的普通人。社会融入是一种动态的社会行动,是主体与周围环境持续不断的互动过程,具有行为的社会性、主体的能动性、互动的持续性、交互性和反思性等特征。本文指的是因在粉圈形成区别于普通人的粉丝及其文化适应社会、融入社会的问题。 社会融入符合社交媒体情境下的粉丝实践和逻辑,也是粉丝文化行为规范和价值纠偏的一种媒介化路径。 第一,粉丝文化成为一种日常生活实践机制。传统媒介的偶像崇拜因媒介实践的特定时间性(比如每周一次的电视节目《快乐大本营》)、空间性(比如去电影院看电影、去场馆听演唱会)而具有仪式感,社交媒体逻辑下的偶像崇拜则打破了时空界限,将其嵌入日常生活中,从而产生了意义。以粉丝阅读为例,德赛都(Michel de Certeau)认为它主要生产短暂的意义,詹金斯(Henry Jenkins)则认为它是一个社会过程。在这个过程中,个人阐释经过和其他读者的不断讨论而被塑造和巩固,而这些讨论同时又扩展了文本的经验。这个过程生产出来的意义可以更完整地融入且长久地进入粉丝的生活。④ 第二,文化互动是粉丝文化和主流价值双方共同的诉求。詹金斯认为,粉丝文化由迷恋和不满混合而成——如果作品没有激起强烈的兴趣,就不会产生粉圈,如果完全满足了粉丝的愿望,就不需要去创造新的文本。⑤由此可见,在赋权论和能动性逻辑下的粉丝文化,“出圈”寻找文本资源并与其他文化进行互动已成为常态。而具有“扩张性”的主流价值无疑是乐于将领地开拓到粉圈的。 第三,社交媒体使用与意义融入日常生活。手机媒介不但是服务自我的工具,更是一种服务于社会交往的设备,并成技术驯化下的意义生产途径。⑥新媒体情境中的粉丝文化是互动型的,社交媒体为粉丝提供了日常化的交流平台,为信息交换、情感互动和意义认知提供了更契合的机制。尤其社交媒体的“拟社交性”(parasociability)、24小时在线特性进一步推进了“在一起”(being there)感受的形成。粉丝文化随手机媒介、社交媒体融入日常生活。